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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稚子缠人添趣闹 案头阅卷慰平生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陈彦早早起身,换上了一身便于活动的干净旧衣,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明媚。他帮着母亲张桂娘做好了早饭,又快速地将自己昨日未写完的大字补了几行,便有些心不在焉地频频望向院外,期待着与师兄师妹的汇合。
果然,辰时刚过,院外便传来了驴车的吱呀声和赵修远那特有的、充满活力的喊声:“师弟!陈彦师弟!我们来了!”
陈彦眼睛一亮,立刻应声跑了出去。只见赵修远正从一辆看起来比自家驴车稍显宽敞整洁的驴车上跳下来,车上除了赶车的车夫,还坐着粉雕玉琢的林婉馨。她今日换了一身鹅黄色的春衫,更衬得肌肤胜雪,看到陈彦出来,她害羞地抿嘴一笑,小声打了招呼:“陈彦师兄早。”
“师兄早,馨儿师妹早!”陈彦笑着回应,心情愈发雀跃。
然而,还不等他们商量出发,家里的两个“小麻烦精”就被外面的动静吸引了。
刚满两岁、跑得已经很稳当的堂弟陈松(李秀娟所出),像个小炮弹一样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抱住陈彦的腿,仰着圆乎乎的小脸,奶声奶气地嚷道:“哥哥!出去玩!康康也要去!”
紧接着,比他小几天的妹妹陈秀(张桂娘所出)也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有样学样地抱住陈彦另一条腿,含糊地喊着:“哥……玩……”
这两个小家伙如今正是最缠人又对一切充满好奇的年纪。
正在院子里喂鸡的王氏见状,连忙放下鸡食盆,过来拉他们:“松儿,秀秀,别闹哥哥,哥哥今天要和同窗出门做学问呢,不能带你们。”
一听不能去,陈松小嘴一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他可是深得母亲“真传”,立刻使出了杀手锏——降奶十八哭之第一式·魔音贯耳!
“哇——!不要!就要去!就要跟哥哥去玩!哇啊啊啊——!”哭声嘹亮,极具穿透力,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陈秀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哥哥哭得如此伤心,也被感染了,“哇”的一声跟着嚎啕大哭起来,二重唱瞬间响彻院落。
这还没完!原本在屋里被陈延岳媳妇抱着的、刚满一岁不久的陈康(陈延岳之子),听到外面哥哥姐姐哭得如此热闹,也不知所措地加入了合唱团,“哇哇”的哭声从屋里传出来,三重奏正式上演!
刹那间,陈家小院被孩子们的哭闹声彻底淹没,吵得人头皮发麻。陈彦被两个小家伙抱得动弹不得,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哭声,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刚才的好心情瞬间飞了一半,只剩下无奈和哭笑不得。
赵修远和林婉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势”吓了一跳,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王氏和李秀娟连忙各自哄着自己的孩子,但效果甚微。
就在这混乱之际,赵修远看着那哭得小脸通红的陈康和陈秀,又看了看自家那辆还算宽敞的驴车,忽然眼睛一亮,大声提议道:“陈奶奶,陈婶婶,你们别着急!要不……就让松儿弟弟和秀秀妹妹跟我们一起去吧!我们坐马车来的,地方够大,再加他们两个小家伙肯定坐得下!我和师弟、妹妹会看好他们的!保证不让他们乱跑!”
他这个提议一出,哭声奇迹般地小了一些。
陈松虽然还在抽噎,但耳朵却竖了起来,泪眼汪汪地看着赵修远,又看看那辆看起来很大的“车车”。
陈彦也反应过来,连忙帮腔:“奶奶,娘,二婶,就让松儿和秀秀跟我们去吧。我们就在镇外河边那片草坡玩,不远,我会时刻看着他们的。人多也热闹些。”
王氏和李秀娟对视一眼,有些犹豫。带孩子出门毕竟是件操心的事。
这时,刚刚还在嚎啕的陈康,展现了惊人的变脸速度。他一擦眼泪,松开哥哥的腿,转身就扑向了刚刚提出美好建议的赵修远,两只小胳膊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仰起小脸,用刚刚哭过、还带着鼻音、甜得发腻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央求:“修远哥哥最好!带康康去嘛~康康最乖了~” 那模样,简直能把人的心萌化。
陈秀也有样学样,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抱住了赵修远的另一条腿,用期待的小眼神看着他。
赵修远哪里经历过这场面,被两个软糯的小家伙抱着大腿撒娇,顿时晕乎乎的,连声保证:“带!带!一定带!哥哥带你们去玩!”
陈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叹:这抱大腿的技术,简直是天赋异禀!现实中直观看到,冲击力果然不同凡响!
王氏和李秀娟见孩子们如此想去,赵修远又再三保证,陈彦也确实是个稳妥的孩子,最终心软答应了。两人又赶紧回屋,给两个小家伙收拾了点零食、水壶和替换的汗巾,千叮万嘱一定要小心。
就这样,原本计划的三人行,变成了浩浩荡荡的五人小队(加上车夫)。驴车上,赵修远和林婉馨小心翼翼地护着两个兴奋得东张西望的小家伙,陈彦则坐在对面,看着这热闹的景象,不由得笑了起来。虽然计划被打乱,但似乎……这样更有趣了。
一路上,两个小家伙果然成了快乐的源泉。看到路边的牛,“哇!大牛牛!”看到田里的农夫,“伯伯!劳作!”(跟陈彦学的词);看到飞过的蝴蝶,更是激动得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他们的童言稚语和旺盛精力,感染了车上的每一个人,连原本有些害羞的林婉馨都被逗得掩口轻笑,赵修远更是忙前忙后地照顾他们,乐在其中。
与此同时,赵府书房内,却是另一番静谧景象。
赵文渊先生端坐于书案前,手边放着一杯清茶,茶香袅袅。他戴上了一副平时很少使用的老花眼镜,神情专注而严肃,正在逐一审阅昨日三个孩子交上来的试卷。
他首先拿起的是孙儿赵修远的试卷。
目光扫过经义题,赵文渊微微颔首。修远对“絜矩之道”的理解中规中矩,引用了朱子的注释,也结合了《大学》上下文,阐释得清晰明白,虽无惊人之语,但胜在扎实稳妥,可见基础是牢固的。八股破承部分,格式严谨,破题准确,承题也顺承了题意,挑不出大毛病。
看到这里,赵文渊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这个孙子虽然性情跳脱贪玩了些,但在学问上并未懈怠,该下的功夫都下到了。
最后看到诗作。赵修远写的是一首《民耕》:“挥汗落禾土,充肠谢粟菽。不知帝力大,但乐岁丰熟。” 诗意平平,略显直白,对“民”的理解停留在耕田吃饱的层面,且“菽”字押韵稍显勉强,格律略有瑕疵。
赵文渊微微摇头,轻叹一声:“诗才终究非其所长,还需多读多悟。”但总体而言,这份答卷已远超他对孙儿的预期,让他颇感欣慰。他提笔在卷首写下评语:“经义扎实,破承得法。诗欠工巧,须勤诵揣摩。”并给了个“乙上”的评级。
放下孙儿的试卷,他拿起了外孙女林婉馨的。
馨儿的字迹工整清秀,带着女孩子的娟秀气息。经义题她写得略显简单,主要是复述了一些浅显的道理,并未深入展开,但对于一个六岁的、并未系统学习科举文章的女孩子来说,已属难得。赵文渊本就不指望她在经义八股上有多大造诣,能通文墨、明事理便好。
看到她的破承题,赵文渊笑了笑,这显然是尝试模仿哥哥的写法,虽然稚嫩,格式却大致不差,可见平日没少听她哥哥念叨。
重点在那首五言诗。馨儿写的题为《采桑女》:“春日采桑忙,罗衣沾叶香。但得蚕茧足,不羡绮罗裳。” 诗很简短,却抓住了农家女采桑的一个瞬间,透着天真朴实的气息,虽然视角狭小,却自有一番童趣,而且格律大致无误。
赵文渊抚须微笑,眼中满是慈爱:“小小年纪,能有此感悟,已属不易。”他评语道:“经义初窥,破承可喜。诗有真意,瑕不掩瑜。”给了个“乙”的评价。对于外孙女,他更多的是鼓励。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期待和审视,郑重地拿起了弟子陈彦的试卷。
甫一入眼,那手已然颇具风骨、端正而不失灵动的楷书,便让赵文渊暗自点头。光是这字,就已胜过许多童生了。
再看经义阐释。看到陈彦对“絜矩之道”的理解,赵文渊的目光瞬间凝住了!陈彦并未局限于传统注释,而是将其提升到了“推己及人的道德黄金律”的高度(虽未用此词,但意思相近),并深刻论述了其作为内在道德尺度与外在行为规范的双重意义,在齐家治国层面更是引申出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施政理念,见解之深刻、逻辑之清晰、阐述之透彻,让赵文渊都感到惊艳!这哪里像一个七岁蒙童的见解?分明已经有了秀才,乃至举子水准的思考深度!
“好!好一个‘絜矩之道’!此子真乃天授之才!”赵文渊忍不住击节赞叹,激动得手指都有些颤抖。
强压激动,他再看八股破承。“孟子发王道之微言,重民所以尊天也”——破题精准狠辣,直指孟子民本思想的核心与天命观的联系。“民为贵”三字的精神被彻底凸显。承题部分气脉贯通,层层递进,将“民-社稷-君”的关系剖析得淋漓尽致,章法严谨,已是极成熟的制艺手法!
赵文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此子的八股文功底,恐怕已不逊于那些苦读多年的老童生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首五言律诗上。诗题很简单,就叫《悯农》: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短短二十个字,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没有任何高深的议论,只是白描般勾勒出农夫烈日下劳作的艰辛场景,最后以反问和感叹作结,语言质朴至极,却蕴含着巨大的情感冲击力和深刻的人文关怀!那种对底层劳动者最真挚的同情与尊重,力透纸背!
赵文渊彻底呆住了。他反复吟诵着这短短的四句诗,只觉得一股深沉的力量撞击着他的心灵。这诗,看似简单,却直指本源,其境界远超那些无病呻吟或歌功颂德的浮华之作!这岂止是工巧?这简直是神来之笔!大道至简,莫过于此!
“好!好诗!千古绝唱!”赵文渊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脸颊都泛起了红晕,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口中不住地赞叹,“如此诗才,如此情怀!老夫能得此弟子,实乃平生大幸!祖宗庇佑!祖宗庇佑啊!”
他激动地提起笔,手都有些发抖,在陈彦的卷首空白处,用力写下了评语:“经义精深,己见卓然!破承老辣,已得精髓!诗则质朴沉郁,悯农之心可昭日月,足称绝响!”最终,他郑重地写下了“甲上”的评价,仍觉得不足以表达其赞赏之情。
放下笔,赵文渊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他看着三份试卷,一份比一份惊喜,尤其是关门弟子陈彦的答卷,简直给了他太大的震撼和欣慰。连日来因徭役之事带来的些许阴霾,也被这巨大的喜悦冲散了许多。
他拿着三份试卷,乐呵呵地走出书房,来到堂屋。赵夫人和女儿林氏正在那里一边做针线一边闲聊,看到他满面红光、咧着嘴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都十分惊讶。
“爹爹,何事如此开心?莫不是捡到宝了?”林氏放下针线,笑着打趣道。
“哈哈!比捡到宝还让人高兴!”赵文渊将试卷递给夫人和女儿看,“你们看看,这是修远、馨儿和彦儿昨日考的。尤其是彦儿这篇,经义、破承、诗赋,无一不精!尤其是这首诗,你们读读,真真是绝了!”
赵夫人和林氏好奇地接过试卷。赵夫人文化不高,但也能看出字的好坏和大概意思,连声夸赞。林氏却是读过不少书的,她仔细看了陈彦的答卷,越看越是心惊,尤其是那首《悯农》,她反复读了几遍,眼中异彩连连,忍不住惊叹道:“这……这真是陈彦小师弟所作?他才七岁啊!这诗……这诗看似平淡,却蕴含至理,感人肺腑!女儿在闺中时也读过不少诗集,却从未见过如此……如此直击人心的悯农诗!爹爹,您这位关门弟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得到女儿的认同,赵文渊更是高兴得胡子翘起:“那是自然!此子乃麒麟儿,文曲星下凡!我赵文渊能为其启蒙,实乃三生有幸!”
他兴奋地搓着手,对赵夫人道:“夫人,今晚务必炒两个好菜,再把那坛藏了半年的桂花酒取出来,老夫要好好喝上一杯,助助兴!庆祝我门下出了如此佳徒!也庆贺修远和馨儿进步斐然!”
赵夫人见丈夫如此开怀,也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应承:“好好好,我这就去准备!是该好好庆祝庆祝!”
一时间,赵府上下也因为这意外的惊喜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书卷的墨香与即将到来的酒香菜香交织在一起,仿佛预示着这个师门光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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