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外的晨雾,被初升的朝阳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殷红,仿佛是昨夜那场大火未曾散尽的冤魂在无声泣血。
三百具黑漆棺椁,在雾中一字排开,沉默而森严,宛如一支不会后退的军队。
每一具棺木前,都竖着一道惨白的招魂幡,墨迹淋漓,是死者的姓名、籍贯,以及他们在世间最后的身份。
刘忙身披粗麻孝衣,头缠白布,静立于这支死亡军阵的最前方。
他的身形并不魁梧,此刻却如一座山岳,为身后那近十万同样臂缠白布的降卒与流民,撑起了一片无声的天地。
他们没有呐喊,没有喧哗,只有死寂,一种比千军万马的奔腾更令人心悸的死寂。
城头之上,蔡瑁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紫。
他握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要将剑柄捏碎。
他身旁的亲兵能清晰地听到他牙齿咬合时发出的咯吱声。
“弓箭手!弓箭手何在!给我就位!”他嘶声怒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利刺耳。
一排排弓箭手应声而上,机械地搭箭上弦,可当他们的目光越过女墙,触及城下那三百具黑漆棺木时,所有人的手臂都仿佛被灌注了铅水,沉重得无法抬起。
那三百具棺木,就像三百双圆睁的眼睛,充满了血与火的控诉,死死地盯着城墙上的每一个人。
他们手中的弓,对准的仿佛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良心。
关羽牵着赤兔马,在阵列旁缓缓踱步。
赤兔马不安地打着响鼻,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压抑到极致的杀气。
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并未出鞘,可他那双丹凤眼微眯之间,泄露出的锋芒比出鞘的利刃更加逼人。
他走到刘忙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金石般的决绝:“大哥,他们若再不开门,我便一刀劈了这江陵城门。”
不远处,张飞一脚踹翻了一个无人看管的营帐支架,粗壮的木杆应声而断。
他豹头环眼,怒发冲冠,咆哮道:“烧我兄弟,杀我百姓,如今倒做起缩头乌龟来了!还敢闭门不出?大哥下令,俺老张现在就带人去点火梯,烧他个鸟城!”
刘忙缓缓抬起手,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两位兄弟的滔天怒火瞬间平息下来。
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江陵城那紧闭的门楼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二弟,三弟,稍安勿躁。今日,我们不攻城。”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要他们,自己打开城门。”
话音未落,法正已从人群后悄然上前,对着刘忙微微颔首。
就在城外大军集结的同时,他早已布下了无形的罗网。
影耳营的精锐斥候,已将那份记录着火油采购、转运、存储的“火油账册”手抄了十余份。
这些抄本被巧妙地藏在货郎的担子里,缝进僧侣的衲衣中,或是塞入流民的干粮袋内,随着形形色色的人流,向着江陵的四座城门渗透而去。
与此同时,伊籍也动了起来。
他利用过去在荆州积攒的人脉,联络了数位仍在城中任职、却对蔡瑁深感不满的旧吏。
一个消息如同滴入滚油的水珠,迅速在江陵城内的士绅阶层中炸开:“听说了吗?蔡都尉近来私下购入了三百桶火油,也不知要做什么用。”
一时间,城内议论纷纷。
蔡家是荆州望族,世代簪缨,做的都是田产、舟船的大生意,何时涉足过火油这种军用物资的买卖?
三百桶,这个数字不多不少,恰好与城外那三百具棺木对上,让人不得不产生联想。
疑心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地生根发芽。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驱散了晨雾,却驱不散那笼罩在江陵城上下的阴霾。
刘忙亲自从阵首的棺木前捧起一本用粗麻纸装订的名册,他深吸一口气,用足以让城头守军听清的声音,朗声念道:“王二狗,冀州魏郡人,原袁军屯田卒,归附我军七日,死于江陵火夜。家中尚有古稀老母,至今不知其亡。”
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念罢,他将那页名册撕下,用火折子点燃,看着它在棺前化为一捧灰烬。
“扑通!”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紧接着,身后数万百姓、降卒,黑压压地跪倒一片。
压抑了一整夜的悲恸,此刻终于如山洪决堤,化作震天的哭声,直冲云霄。
人群中,一个名叫阿禾的少女默默地走到最前列,她从怀中掏出一根被烧得半截焦黑的木簪,那是她母亲在火场中唯一留下的遗物。
她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双手颤抖着,将那根木簪深深地插进了棺木前的土里,仿佛这样,就能让母亲的魂魄找到归途。
城墙上的守军彻底动摇了。
一个面容沧桑的老兵,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我娘……我娘也在城外的流民队里……若是那晚她没跑出来……”他不敢再想下去。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士卒猛地将弓扔在地上,眼中布满血丝,怒吼道:“咱们是荆州军,是守城的兵,不是对着自家百姓放箭的刽子手!”
“放箭!都聋了吗?给我放箭!”蔡瑁状若疯虎,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然而,他连喊三声,城头之上,却无一人引弦。
那些曾经令行禁止的士卒,此刻都低着头,像一群失了魂的木偶。
一名副将脸色煞白,走到蔡瑁身边,声音颤抖地几乎不成调:“将军……民心……民心散了。”
当夜,蒯越府邸。
这位荆州士族的领袖人物,在书房中烦躁地来回踱步。
城外的哭声,即便是隔着厚重的院墙,依旧如海啸般一波波涌来,搅得他心神不宁。
一名亲信快步入内,跪地禀报:“家主,城南的百姓……自发在家门口设了祭台,烧纸钱,说是要为城外的亡魂引路。”
“啪!”
蒯越猛地将手中的琉璃杯掷于地上,碎片四溅。
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窗外城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一个刘备!不杀一人,却比杀人更狠!”
他推开窗,一股夹杂着纸灰味的寒风灌了进来。
只见江陵城外,原本漆黑的夜幕中,亮起了成千上万点昏黄的光。
那不是战火,而是百姓们点燃的一盏盏纸灯,它们汇聚成一条光的河流,仿佛要将天上的星河都倒灌回人间。
这一夜,城外举行的不是一场葬礼,而是一场审判。
审判着城墙之内,所有闭目塞听的当权者。
刘忙立于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遥望着江陵城。
他看到,城头上来回巡弋的火把,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
守军的士气,已经彻底被摧垮。
他收回目光,对着身边的夜空,低声自语,像是在对一个看不见的敌人说话:“你怕流民如贼寇,处处防范,却忘了——他们首先是人,是有父母妻儿的人。”
城外的哭声与灯火,持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江陵城内一片死寂。
蔡瑁再也没有登上城楼,整座都督府大门紧闭。
城门依旧没有打开,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座坚城的防御,已经从内部彻底瓦解了。
然而,刘忙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
他站在高台上,眺望着远方。
他的目光越过了混乱的城墙,投向了城中心那些井然有序、庭院深深的世家府邸。
城外的哭声可以击溃蔡瑁的军心,却动摇不了一块青砖。
那份火油账册的流言可以搅乱市井,却未必能让那些真正手握荆州权柄的人物乱了阵脚。
蔡瑁,不过是推到台前的莽夫。
那座沉默的城市里,还潜藏着一条真正不动声色的巨鳄。
夜风吹过,拂动着他身上的孝衣,也带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寒意。
城外的喧嚣渐渐平息,一种令人不安的静默开始笼罩大地。
这静默比哭声更可怕,因为它代表着对手的冷静与审视。
刘忙缓缓走下高台,面沉如水。
这场攻心之战,他赢了第一阵,但真正的对手,恐怕才刚刚开始正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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