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骤然停歇，那粘稠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压得人胸口发闷。
紧接着，一声并非来自天空的雷鸣，自山谷两侧轰然炸响。
那声音沉闷而雄浑，仿佛大地深处有远古巨兽在翻滚咆哮，整个断龙谷都在这咆哮中剧烈地颤抖。
曹军阵中，无数士卒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晃得东倒西歪，战马惊恐地嘶鸣，人立而起，一时间阵型大乱。
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脸色煞白，他不是在看敌人，而是惊恐地扭头望向来路。
就在他视线的尽头，谷口那片狭窄的天空，正被无数黑影迅速吞噬。
轰隆隆——
巨石、断木裹挟着泥沙，如天河倒倾，从两侧几乎垂直的悬崖上疯狂滚落。
那不是零星的落石，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山崩！
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天光，仿佛要将这数万曹军连同整个山谷一同活埋。
不过短短十数息，来路和前路，都已被数丈高的土石彻底封死，断龙谷，名副其实。
“中计了！”曹操的怒吼声几乎被山崩的巨响淹没，但他身边的虎卫军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位身经百战的枭雄，此刻脸色铁青，双目中迸射出骇人的杀意。
他猛地勒住缰绳，胯下的绝影宝马躁动不安地刨着蹄子。
“虎卫军何在！结圆阵，护住中军！弓弩手，向山顶放箭，压制！”
命令在混乱中被迅速执行下去，精锐的虎卫军不愧是百战之师，他们用巨大的盾牌在外围构筑起一道钢铁防线，将慌乱的普通士卒护在其中，强行稳住了阵脚。
然而，他们的反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箭矢射上数百尺高的悬崖，早已力竭，软绵绵地落下，根本无法威胁到高处的敌人。
就在此时，一阵苍凉的号角声自山巅响起，穿透了山崩的余音。
无数火光在高处亮起，如同黑夜中被唤醒的群狼眼眸。
马超身披兽面吞头铠，手持虎头湛金枪，一马当先，率领着数千龙骑出现在高处的缓坡之上。
他们并非直接冲锋，而是在坡顶一字排开，手中清一色的连弩对准了谷底的曹军。
“放！”
随着马超冰冷的命令，密集的破空声瞬间响起。
那不是箭雨，而是箭的洪流。
无数加装了引火物的弩矢拖着赤红的尾焰，如同流星火雨般覆盖而下。
火矢射在虎卫军的盾牌上，发出“噼啪”的爆响，火油四溅，点燃了周围的军旗和士卒的衣甲。
更多的弩矢则越过盾阵，落入后方混乱的普通曹军阵中，惨叫声和哀嚎声顿时连成一片。
曹军被这波攻击彻底压制在谷底，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举盾挨打，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曹操仰头望着山崖上那支军容严整、装备精良的骑兵，心头涌上一股彻骨的寒意。
这绝非他印象中那支屡败屡战、寄人篱下的刘备军。
无论是这断龙谷的绝杀之计，还是山顶那支龙骑的彪悍军容，都透着一股他从未见过的锋锐与自信。
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气地颤抖：“刘备……他何时有了这等军容？”
恰在此时，三通沉闷的鼓声从正对面的山顶传来，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嘈杂。
烟尘弥漫处，一骑白马缓缓踱出。
马上老将，须发皆白，身披灿烂的亮银甲，手中一张古朴的铁胎弓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幽冷的光。
一个名为小石的亲兵，恭敬地为他牵着马。
而在老将身侧，刘忙一袭青衫，迎风而立，他的双眼微闭，整个人仿佛与这山巅融为一体。
也就在这一刻，刘忙的“共感”悄然开启。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信息传递，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度链接。
远在另一侧山头准备率军夹击的赵云，眼前景象猛然一变。
他“看”到的不再是自己眼前的崎岖山路，而是一片俯瞰整个谷底的绝佳视野，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曹操脸上惊怒交加的表情。
他“听”到的是山风刮过耳畔的呼啸，以及自己心脏如战鼓般沉稳有力的跳动——不，那不是他的心跳，那是……黄忠的心跳！
与此同时，正率领龙骑进行第二轮齐射的马超，脑海中也同步浮现了这幅画面。
他甚至能“感觉”到黄忠握着弓柄的右手，那粗糙的弓身传来的冰冷触感，以及老将军体内那股沉寂多年、此刻正缓缓苏醒的磅礴战意。
中军大帐内，一直闭目推演战局的法正，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剧烈收缩。
他所“看”到、“听”到的，与赵云、马超别无二致。
这种将一人的五感、心跳、乃至战意，近乎完美地复制到其他将领脑海中的能力，已经超出了兵法谋略的范畴，近乎于神迹！
他失声低呼：“使君……你这是在让全军‘共感’一将？”
山谷中，曹操自然也看到了山顶现身的黄忠。
他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见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山谷中回荡：“哈哈哈哈！黄忠！你这老贼竟然还没死？好！真是太好了！今日我便让你这蜀中老将，亲眼看着我是如何破了你这雕虫小技，踏平西川！”
山巅之上，黄忠对曹操的叫嚣充耳不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手中的弓，眼前的敌人。
他缓缓抬起手臂，那张需要数人才能拉开的神弓，在他手中却仿佛没有重量。
他缓缓引弓，弓开如满月。
“他右肩有陈年旧伤，当年与我对阵时落下。战马疾驰急停之时，为了维持平衡，右肩会下意识地微微倾斜。”刘忙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直接在黄忠的脑海中响起，“三息之后，他的战马会因不安而有一个短暂的顿步，就是那一刻。”
黄忠苍老的眼眸中精光一闪，微微点头。
通过“共感”，这句话也同时传递给了赵云和马超。
他们两人仿佛也成了黄忠身体的一部分，清晰地“看”到黄忠的箭尖根据刘忙的提示，做出了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调。
在他们的“视野”里，曹操那个因战马躁动而产生的瞬间破绽，被无限地放大、定格。
箭出无声。
没有弓弦的爆鸣，没有利箭的尖啸。
一道璀璨的金光脱弦而出，仿佛撕裂了阴沉的天幕，以一种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径直射向谷底的曹操。
“保护主公！”许褚目眦欲裂，举起巨盾就想上前，却根本来不及反应。
金光瞬息即至。
曹操胯下的绝影马似乎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猛地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几乎将曹操从马背上掀翻下来。
一声轻响。
金光并未射中曹操，也未射中战马，而是在他堪堪稳住身形的那一刹那，精准无误地射断了他背后那杆代表着身份与权威的肩旗旗杆！
半截断旗悠悠飘落，插在曹操面前的泥土里。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
曹操僵硬地坐在马上，缓缓伸手抚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肩，那里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旗杆。
冷汗，从他的额角、后背疯狂地渗出，浸湿了内甲。
他不是后怕自己险些丧命，而是恐惧于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
他……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绝影会在那一刻顿马？
这个问题，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盘旋。
山巅之上，刘忙看着曹操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顺着风传了下去：“因为你和夏侯渊一样……老了。”
这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曹操的心上。
“杀！”马超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虎吼一声，率领龙骑趁着曹军心神大乱之际，从侧翼坡道猛冲而下。
与此同时，赵云的白马义从也从另一侧的预留通道杀出，如同一柄银色的利刃，直插曹军后阵。
三面夹击之下，曹军瞬间崩溃。
即便是悍不畏死的虎卫军，在拼死护卫曹操的同时，也难以抵挡这潮水般的攻势，阵型被不断撕裂、压缩。
“丞相！快走！我们顶不住了！”部将们泣血嘶吼。
曹操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一咬牙，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传令全军，放弃所有辎重粮草！合力一处，给我凿开东面的山壁！突围！”
山顶上，法正冷静地看着曹军开始像疯了一样用兵器挖掘相对薄弱的山壁，他立刻对传令兵道：“传令马超、赵云，不必强攻，只需袭扰。放任他们凿山——但立即派人截断上游溪流，断其水源！我要将他们，围而不歼！”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刘忙没有再关注战局，而是转身望向黄忠。
这位刚刚射出惊天一箭的老将军，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他瘫坐在马背上，脸色苍白如纸，沉重的铠甲早已被冷汗浸透，身体在微微颤抖。
那石破天惊的一箭，几乎抽空了他全部的精气神。
刘忙上前，扶着他缓缓下马，低声说道：“黄老将军，够了。这一箭，不是射给曹操看的……”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是射给你自己心里那三十年的憋屈与不甘。”
夜色深沉，断龙谷中火光点点，如同被困兽笼中的无数双绝望的眼睛。
刘忙独坐在自己的营帐之中，白日里那股奇妙的“共感”再度不受控制地爆发开来。
然而这一次，不再是与黄忠、赵云等寥寥数人的链接。
他的意识仿佛化作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笼罩了营地内外。
他“听”到了数千名蜀军将士的呼吸声，有急促，有平缓；他“感受”到了他们奔腾的心跳，或激动，或疲惫；他甚至能“触碰”到他们那股混杂着胜利喜悦与警惕的昂扬战意。
成百上千人的意志与五感，如涓涓细流，汇入他的脑海，形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洪流。
就在此时，冰冷的系统提示音轰然响起：
【“气运共感”能力进化：群体共鸣已激活。当前等级：初级。可短暂同步百人规模的五感与战斗意志。】
刘忙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星河流转。
他走出营帐，抬头望向那被乌云遮蔽、不见星月的夜空，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这苍茫天地：“黄老将军，你说英雄不问岁数……可若是这天下的英雄都老了，又有谁来守护这片山河？”
远处，被夜风吹得笔直的“黄”字大旗，在火光的映照下，仍在猎猎作响，只是那旗帜的影子，在摇曳的火光中显得格外孤独而漫长。
山谷之内，偶尔传来几声曹军绝望的咒骂和挖掘山石的叮当声，但很快又被死一般的寂静所吞没。
一种无形的、比刀剑更可怕的阴影，正开始在这座绝谷中慢慢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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