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灰里的匕首还插着,刃口朝上,像根锈钉。楚玄没再看它,转身时袖口一沉,那本《百世天书》在皮肉下微微发烫,不是警告,是提示——像程序员收到编译成功的弹窗。
他低头,掌心伤口已经不流了,结了层暗红痂,但底下有东西在动,像血管里爬着一条细线。不是痛,是痒,是热,是某种东西在叫他。
“不必死。”他低声说,声音干得像砂纸擦过铁砧,“原来还能这样。”
他把匕首拔出来,甩了甩灰,收进袖袋。床褥底下那块刻着“世一”的残片忽然震了一下,极轻,像是回应。他没掀被子,只是用指节在床沿敲了三下,短促,有节奏——老代码里的唤醒信号。
他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两日后就是血脉试炼,废脉者削籍。可他刚在祠堂碑上滴了血,碑纹反亮,天书跳出三字:“可承脉”。不是修复,不是觉醒,是“承”。承什么?前世?祖宗?还是……别的?
他没时间想明白。
他得进宝库。
家族宝库在主院北角,三层石楼,外墙嵌着血脉符文,夜里有影卫轮巡,底下还养了夜魇犬。正常路走不通。但他记得一条暗道——小时候偷看管事藏酒,在西墙枯井底下摸到过一道铁门。
他从床底拖出个木箱,翻出几块碎铁片、半瓶银草汁、还有一小撮炉灰。这是他这几天攒的“材料”。银草是他昨夜从砖缝里拔的,能压魔力波动;铁屑混血能骗过低阶感应阵;至于炉灰……巴鲁那晚试炉时倒过酒,这灰里还带着点矮人烈性,能短暂扰乱符文频率。
他把东西裹进灰袍,推门出去。
巷子黑,风卷着灰打在脸上。他没走正街,贴着墙根走,脚步轻,呼吸稳。掌心的伤又裂了点,血渗出来,但他没管。这点血现在不是弱点,是钥匙。
西墙枯井还在,井口长满苔,绿得发银光。他蹲下,手指抹过井壁,果然——那层荧光不是天然的,是他小时候用《百世天书》改良的“戊字肥”残留。当时是为了让田里作物夜光增产,现在倒成了导航灯。
他撬开井底石板,铁门锈死,一拉就崩了半边铰链。门后是条斜道,石阶湿滑,空气闷,但没机关。他摸黑往下走,听见头顶传来犬吠,一声,两声,停了。夜魇犬嗅到了什么,但没扑。
他知道是血里的东西在起作用。
地库三层,他绕过守卫巡逻路线,从侧廊摸到宝库正门。符文墙亮着淡红光,像血管在跳。他屏住呼吸,从袖中掏出小瓶,倒出银草汁混着铁屑,舔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
血雾散开,符文墙闪了闪,红光转黄,又慢慢暗下去。
过了。
他推门进去。
宝库分三区:明阁放金银,中堂存契约,最里是“遗物阁”,专收家族旧物。他直奔最深处。门是木的,锁是铜的,锈得厉害。他用匕首挑了几下,锁芯崩了,门“吱”地开了一条缝。
里面没灯,也没宝光。
只有一张石台,台上嵌着一枚玉佩。
玉佩灰扑扑的,像块废石,但边缘刻着细密符文,层层叠叠,像在封什么。楚玄走近,袖口忽然一热,《百世天书》自动翻页,一行古字浮现:“龙骸为炉,魂火为引,承脉者,可锻命。”
他盯着那行字,笑了下。
“合着我这废脉,是专门留着锻命用的?”
他没犹豫,掏出匕首,用刃尖去挑玉佩周围的符文锁链。链子细如发丝,一碰就颤,像是活的。他屏住呼吸,一刀割断最后一根。
玉佩猛地一震。
一道龙影从玉中浮起,极淡,却压得人膝盖发软。那影子没睁眼,只是低吟了一声,音不入耳,直钻脑髓。楚玄脑袋一炸,像是有人拿凿子在他天灵盖上刻字。
他咬牙,反手割破手指,血滴在玉佩上。
玉佩裂了。
一道热流顺着血线冲进他身体,从指尖一路烧到心脏。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不是疼,是胀,是撑,是血管里有东西在炸。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在改他的血,在拆他的骨,在重写他的命。
袖口“刺啦”一声,布料裂开,一道银鳞纹从手腕爬上来,像火苗燎过纸。
他抬头,眼前一片赤金。
石台下压着半片残简,他顺手抽出来,字迹模糊,只看清几个字:“……子嗣……逆血……不可留……”
他没看完,玉佩碎成粉末,那道龙影缩成一点光,钻进他胸口。
刹那间,他脑子里多了点东西——不是记忆,是感觉。像是某个人在很远的地方,睁了下眼。
他喘了口气,站起身,腿还有点软,但心是热的。
他知道刚才那道龙影是什么了。
不是器灵,不是残魂,是“导师”。是某种……等着他来继承的东西。
他把残简塞进怀里,转身往外走。
刚到门口,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影卫换岗。
他贴墙站定,手按在匕首上。现在他不怕被发现,他怕的是打起来动静太大。他还没准备好亮底牌。
脚步声近了,又远了。
他松了口气,正要动,袖口那道鳞纹忽然一烫。
《百世天书》又翻页了。
新词条浮现:“检测到‘龙息共鸣’,可记录学习。”
他愣了下。
“合着这玩意还能学龙吼?”
他没笑出来。
因为他感觉到——体内的那股热流没停。它在往下走,往脊椎,往尾椎,像是要打通什么。他低头看手,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害怕,是兴奋。
他忽然想起巴鲁那晚说的话:“锻铁,锻人,锻命。”
原来真能锻。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残留着龙影入体的余温。他知道从今晚起,他不再是那个等着被削籍的废脉少爷了。
他是承脉者。
是锻命人。
是……还没点着的火。
他走出宝库,暗道原路返回。天快亮了,巷子口有只野猫在舔爪子,看见他,忽然停下,耳朵竖起,盯着他袖口那道若隐若现的鳞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楚玄没理它,继续走。
回作坊的路上,他路过一家铁匠铺,门还没开,但炉子已经冒烟。他停下,从怀里掏出那半片残简,又看了看袖口的鳞纹,忽然笑了。
“逆血?”
他把残简撕了,纸片撒进风里。
“那我偏要逆到底。”
他推开工坊门,巴鲁还在睡,酒壶搁在炉边,机械臂搭在床沿。楚玄没吵他,走到铁砧前,拿起那把第一把匕首,刃口还沾着血。
他用拇指抹了抹。
银纹亮了,比之前更亮。
他把匕首插回鞘,转身走到床边,掀开褥子,把“世一”残片拿出来。残片还在发烫,像是回应什么。他把它翻过来,用匕首在背面刻了个新字:“龙”。
刻完,他把残片塞进贴身布袋,和银草放在一起。
他知道这东西不能留证据。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得更小心。
但他也知道——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靠死来重启的人了。
他能改命。
他正要坐下,忽然浑身一紧。
体内的热流猛地一冲,直冲头顶。
他踉跄一步,扶住铁砧,指节发白。
不是痛。
是醒。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血脉深处,睁开了眼。
他张嘴,没出声,但一口热气喷在铁砧上,铁面“滋”地冒起一缕白烟。
他低头,袖口鳞纹蔓延到了肩头,像火在爬。
他知道——
这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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