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夏清月站在角落里,周遭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
林默那平静到可怕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
“他不是在保大坝,他是在杀人。”
“这场雨,是危机,也是机会。”
她转过身,目光穿过忙碌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赵立春的身上。他正围着一群水利专家,指着屏幕上的数据,时而皱眉,时而点头,言辞恳切,姿态十足,仿佛他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守护神。
演得真好。
夏清月心中冷笑。若不是林默提前揭开了盖子,恐怕自己也会被他这副“临危不乱”的假象所蒙蔽。他现在说的每一句“不惜一切代价”,都是在为他自己争取时间,都是在用下游数十万人的性命做赌注,赌这场雨会先停,赌大坝能侥幸撑过去。
他赌不起,江州更赌不起。
“清月同志,”赵立春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沉重的表情,“情况很不乐观。我建议,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应急预案,必要时,可以考虑向省军区请求支援,动用武力保护大坝!”
他嘴里喊着“保护大ube”,眼神却在不经意间瞥向了省纪委巡视组的方向。他的恐慌,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夏清月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清冷、锐利,像一把手术刀,似乎要将他伪善的面具一层层剥开。赵立春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不自然地挪开视线。
就在这时,指挥部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身影,浑身湿透,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一步步走了进来。是林默。
他无视了所有人惊愕的目光,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夏清月和赵立春的面前。
“赵书记。”林默先是朝着赵立春点了点头,脸上甚至还挤出了一丝略带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打扰您指挥工作了。”
赵立春一愣,他没想到林默会在这时候出现,而且是用这种方式。他看着这个年轻人,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和不安再次涌了上来。
“小林?你怎么来了?这里是防汛指挥部,不是你们办公厅该待的地方。”赵立春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上位者的训斥。
林默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不满,他转向夏清月,神情瞬间变得无比严肃。
“市长,我来,是想向您申请一个任务。”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池塘,整个指挥部里的人,动作都慢了半拍,有意无意地将耳朵朝向这边。
夏清月的心猛地一跳。她知道林默想说什么。
“什么任务?”她问道,声音保持着镇定。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定格在赵立春那张略显僵硬的脸上。
也就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那许久未见的、灿烂到令人目眩的金色光芒,轰然炸开。没有选项,没有提示,只有一行仿佛用熔金融铸而成的、带着无上威严的字迹,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以身为饵,请君入瓮】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决绝,瞬间填满了林默的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小小的科员,而是这盘棋局中,一枚足以扭转乾坤的棋子。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清晰到在场每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赵书记刚才说,要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大坝安全。我很赞同。但我们现在坐在这里,看到的都是数据,是屏幕,不是真实的情况。大坝上最细微的变化,最危险的征兆,只有亲临现场,才能第一时间发现。”
赵立春的眼皮跳了一下,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林默继续说道:“所以,我请求,由我带队,立刻组织一支由青年干部和工程技术人员组成的先锋队,前往青龙水库大坝,进行现场驻守观测。我们要成为市长和指挥部的‘眼睛’和‘耳朵’,把最真实的画面,传回来!”
话音落下,满室皆惊。
疯了!
这是在场绝大多数人心里的第一个念头。
现在去青龙水库?那不是去抗洪,那是去送死!瓢泼的大雨,随时可能发生的山体滑坡,更别提那座像定时炸弹一样的大坝。这个年轻人,是想当英雄想疯了吗?
钱文海站在不远处,张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视林默为竞争对手,可此刻,他心中却生不出一丝嫉妒,只有一种荒谬的、混杂着敬佩与不解的震惊。
赵立春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死死地盯着林默,眼神里充满了惊怒和猜疑。
派人去大坝?还是让林默这个知道内情的家伙带队去?
这是要去当“眼睛”?这分明是要把一把刀子,直接插到他的心窝里!让林默去了,那座大坝还能有什么秘密可言?他那些守在现场的亲信,做的那些掩人耳目的小动作,岂不是要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行!绝对不行!
“胡闹!”赵立春厉声喝道,再也顾不上伪装,“林默同志,你的心情我理解,但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你的行为,是无组织无纪律!大坝前线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你一个坐办公室的,去了能做什么?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万一出了事,这个责任谁来负?”
他这番话,看似是关心,实则是将林默的提议,定性为了“添乱”和“逞英雄”,企图从道德和纪律上直接否决。
林默没有被他吓住,反而笑了。
“赵书记,您误会了。我不是去添乱,我是去‘补牢’。”他特意加重了“补牢”两个字的发音,那意思,不言而喻,“您刚才在常委会上也说,我们江州的干部队伍监管存在不足,要‘亡羊补牢’。现在,‘羊圈’可能要塌了,我们这些当干部的,难道不应该第一个冲上去,把窟窿堵上吗?”
他巧妙地把赵立春之前用来攻击夏清月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了回去。
“至于责任,”林默的目光转向夏清月,那眼神里,是托付,是信任,更是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然,“如果我出了事,那是我能力不济,是我学艺不精,与任何人都无关。但如果我能带回关键情报,哪怕只能为指挥部争取到十分钟的预警时间,从而多挽救一个人的生命,那我的命,就值了。”
“市长,请您批准!”
林默挺直了脊梁,向着夏清月,微微鞠躬。
整个指挥部,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夏清月的身上。
这是一个烫手到极致的山芋。同意,就是将自己的心腹爱将,推向了九死一生的险境。不同意,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他们对前线的失控,也等于变相承认了赵立春“添乱”的指责。
夏清月的手,在身侧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她看着林默。
看着他湿透的衬衫,看着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看着他那张还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年轻脸庞上,所展现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担当。
她知道,林默的计划,远不止是当“眼睛”那么简单。
他这是在“以身为饵”。
他把自己这块最鲜美的“饵”,直接抛到了青龙水库那个漩涡的中心。他就是要逼赵立春做出反应。如果赵立春不理不睬,任由林默在前线,那等于默认了自己对大坝心里有鬼。如果赵立春派人阻挠,甚至痛下杀手,那更是会立刻露出马脚。
无论如何,只要林默这枚棋子落下,赵立春那盘看似稳固的棋,就彻底乱了。
好一招“请君入瓮”!
只是,这“饵”的代价,太大了。
夏清月的喉咙有些发干,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理智告诉她,这是最好的办法,是打破僵局,一锤定音的胜负手。可情感上,她无法轻易说出那个“好”字。
赵立春见夏清月久久不语,以为她有所动摇,立刻趁热打铁:“清月同志,要三思啊!我们不能拿年轻同志的生命开玩笑!”
夏清月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赵立春,再次落在林默身上。
她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
她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了一个让赵立春心胆俱裂的动作。
她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接市应急管理局,我是夏清月。”
电话接通,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响彻整个指挥部。
“给我准备一辆通行权限最高的防汛指挥车,加满油,备足食物和水。另外,从市第一人民医院,抽调一个最好的外科医生,带上全套急救设备,随车待命。”
她顿了顿,目光如剑,直视着脸色煞白的赵立春,一字一句地说道:
“目的地,青龙水库大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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