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着银票和各种物资的牛车缓缓地驶离了吴家府邸。
白玉霜坐在颠簸的车板上，手中紧紧地抱着那个装满了一千两银票的沉甸甸的木箱。
她的身体因为极度的兴奋和不敢置信还在微微地颤抖。
一夜暴富！
这四个字是她过去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可现在却活生生地在她的眼前发生了。
她看着身旁那个一脸平静、仿佛刚刚只是去邻居家串了个门，而不是去龙潭虎穴里狠狠地敲诈了地头蛇一笔的年轻男人。
她的心中除了无以复加的崇拜之外，更多了一种深深的、让她甚至感到一丝畏惧的看不透。
“周辰……”
她终于还是没能按捺住心中的疑惑。
“我们现在有钱了。这么多钱足够……足够我们把整个盘龙村都用青砖高墙给围起来了。我们……为什么不先回去扩建基地呢？”
周辰那句“要去买人心”的话她始终无法理解。
在她看来，有了钱就该买地、买粮、买武器。
把自己的老巢打造得固若金汤。
这才是乱世之中最实在的安身立命之本。
而“人心”那是个什么东西？
看不见，摸不着。
虚无缥缈，也最是靠不住。
周辰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他只是驾着牛车七拐八拐将她带到了一个她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青阳县城西城门外。
贫民窟。
一股混杂着垃圾、污水和排泄物的令人作呕的恶臭瞬间便冲入了白玉霜的鼻孔！
让她忍不住蹙起了好看的眉头。
眼前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接近地狱的景象。
低矮破败的窝棚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像一群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眼神麻木地蜷缩在肮脏的角落里。
时不时地还能看到路边有被人用一张破草席胡乱卷起的尸体。
这里是绝望的代名词。
也是被整个县城所遗忘和抛弃的垃圾场。
周辰却仿佛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
他将牛车停在了贫民窟的入口处。
然后用那笔刚刚到手的巨款从附近的一家粮铺直接买下了他们所有的存粮。
又雇了几个伙计当场架起了十几口大锅！
他竟然要在这里施粥！
白玉霜彻底看不懂了。
她不明白这个男人明明精明得像头老狐狸。
为何又要在此刻做这种只有那些沽名钓誉的“大善人”才会做的赔本买卖？
热粥的香气很快便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弥漫开来。
那些原本麻木得像尸体一般的流民，那双早已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瞬间便爆发出了一阵野兽般的绿光！
他们疯了一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然而。
周辰却并没有立刻开始施粥。
他让牛二和铁山等人手持着棍棒拦在了粥棚的前面。
然后他自己站上了一块高高的石头。
“各位父老乡亲！”
他的声音洪亮而又充满了力量！
“我不管你们从哪里来，不管你们遭遇了什么。”
“今天我周辰的粥棚既然立在了这里。就绝对会让每一个到场的人都喝上一碗热粥、吃上一个饱饭！”
“但是！”
他的话锋一转。
“我的粥也不是白施的！”
“所有领粥的青壮年都必须在我这里登记造册！”
“我要从你们当中招募一批不怕苦、不怕累的汉子！跟我回山里开荒、种地、建房子！”
“我保证，只要肯跟着我干，以后天天都有饱饭吃！”
他接下来的行为更是让白玉霜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不仅仅是在招募普通的劳工。
他还让手下的人特意去那最肮脏的人市上，用极低的价格买下了一些在所有人看来都毫无价值的“废人”。
一个在战场上断了一条胳膊、被军队无情抛弃的独臂老兵。
一个除了会写几个字、手无缚鸡之力，穷得连笔都快要当掉的落魄书生。
还有几个会木工、会石工，却因为不擅农活而被认为只会“奇技淫巧”，同样快要饿死的工匠。
白玉霜终于明白了。
她看着那个正站在粥棚前有条不紊地将所有流民都组织起来登记、分流的男人。
看着他亲自走到那个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绝望的独臂老兵面前。
她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个男人！
他哪里是在买什么虚无缥缈的“人心”？！
他分明是在用最少的代价，像一个最精明的商人在疯狂地收拢着这个乱世之中最宝贵也最被人忽视的资源！
——人才！
——一支涵盖了军事、行政、工程各个领域的未来的核心班底！
就在这时。
她看到了让她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周辰亲自为那个断臂的老兵盛上了一碗最浓稠的肉粥。
他看着对方那双因为常年握着兵器而布满了老茧、此刻却在微微颤抖的手。
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
“你的手虽然废了。但你在战场上杀敌的经验还在。”
“我需要你。需要你帮我从零开始训练出一支真正的军队。”
“在我这里没有所谓的废人。”
“只有被放错了位置的英雄。”
那个本已心如死灰的独臂老兵在听到这番话后。
整个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双早已被岁月和苦难磨砺得浑浊不堪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了一阵骇人的精光！
他看着眼前的周辰。
嘴唇剧烈地颤抖着。
最终“扑通”一声，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就这么单膝跪地，泪流满面！
回村的路上。
牛车的后面浩浩荡荡地跟着一支足有四五十人的庞大队伍。
他们虽然依旧衣衫褴褛。
但每一个人的眼中都重新燃起了对未来的希望之火。
白玉霜坐在周辰的身旁。
她看着这个明明是在做着收买人心、图谋霸业的事情。
但眼神却依旧清澈、平静的男人。
心中默默地念叨了一句。
这个男人，真不简单！
她意识到。
自己之前那点小小的野心在他那足以吞纳天地的格局面前是何等地可笑。
能追随这样的男人。
哪怕只是当一个为他管理钱袋子的账房先生。
也是她白玉霜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就在这时。
前方通往盘龙村的必经之路上。
一个瘦弱的身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
她手持着一卷书，身旁还立着一块写着字的木板。
虽然她身上的儒衫早已洗得发白、还打着几个补丁。
却依旧难掩那股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书香门第的清雅气质。
她拦住车队，清丽的小脸上带着一丝倔强和决绝。
对着车队盈盈一拜。
她只为一件事。
卖身葬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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