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光着小脚丫，小手紧紧捧着一个粗瓷碗，碗沿爬满缺口。
水在碗里危险地晃荡，映着他那双因为瘦弱显得格外大的眼睛。
他摇摇晃晃蹭到炕边，踮起脚，努力想把碗凑近母亲干裂的唇边儿，可他个子太矮了，根本够不着，他着急的呼唤道：“妈妈，喝水。”
这天籁般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仿佛救赎般把苏瑶的灵魂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苏瑶忽然睁开了眼睛，眸光贪婪的注视着儿子，她好怕这只是一场美梦，铁蛋一双小手正艰难的举着碗递到她面前。
苏瑶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强撑着从床上坐起身，颤抖着接过儿子手中的碗，眼泪滴落在水里，被她一起饮下，这是她这辈子喝到的最甜的水。
苏瑶放下碗，她轻轻拥抱住儿子小小软软的身体：“铁蛋，妈妈的宝贝，妈妈这次一定会保护好你。
儿子，你吃饭了没？”
铁蛋奶声奶气的说：“妈妈，铁蛋吃了粥。”孩子说到这里，声音停顿了一瞬，脸上全是委屈的表情：“妈妈，铁蛋跟奶奶说，给妈妈吃粥，奶奶说，妈妈不饿，不给你吃，可是妈妈没有吃饭饭，肚子饿呀！”
苏瑶轻轻抚着儿子的背脊：“铁蛋乖，你待在这里别出去，妈妈去厨房找吃的。”
“嗯，妈妈，我不走。”
苏瑶踉跄着脚步出了屋子，到了厨房想找些吃食，不出所料，橱柜被她那恶婆婆刘翠花锁上了，吴家人这会儿都回了自己屋里，没人会到厨房来。
苏瑶从外面捡起一块石头，砸开了那把锁，拉开柜门，果然，柜子最上层的盘子里装着几个玉米面窝窝头，这是给她那宝贝大孙子吴宝根，留着明天早上吃的。
苏瑶直接端起盘子，回到了杂物房，压低声音道：“儿子，看妈妈给你拿什么来了？”
铁蛋看到窝窝头，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小嘴儿不停的咽着口水，小家伙也知道不能大声嚷嚷，悄声道：“妈妈，好吃的窝窝头，妈妈饿，妈妈吃。”
苏瑶鼻子一酸，拿起一个窝窝头放到儿子的小手里：“宝贝，这里有四个呢！我们一起吃，以后妈妈再也不会让铁蛋饿肚子了。”
连吃了两个窝窝头，苏瑶才觉得体力恢复了少许。
铁蛋吃了一个，还剩下一个，明早上给儿子吃，苏瑶又去厨房倒了些开水，跟儿子分着喝了。
晚些时候，苏瑶又到厨房烧了些热水，端回屋，儿子正乖巧的坐在小凳子上等她，洗漱后，苏瑶搂着儿子歇下。
吴刚早就跟她分开睡了，他说晚上看着她这张脸睡不着，这样更好。
现在看着他那张恶心的嘴脸，苏瑶只想把他胖揍成猪头，这辈子，她只要有儿子就够了。
原本十七岁以前，苏瑶过的还算幸福的。
她记得小时候，爷奶不喜欢他们，总爱找各种理由磋磨母亲，后来在姥姥舅舅他们的帮助下，他们家得以分家出来单过。
虽然什么都没分到，但是父亲母亲每天都努力干活挣工分，一家人每天勉强能填饱肚子。
后来，姥爷和舅舅们帮忙盖了几间泥砖房，他们家日子也渐渐过起来了。
一切的改变从她初上了高中后，吴家两兄弟伙同镇上的混子恶意引诱父亲染上了赌博。
父亲一天到晚不着家，母亲一个人下地挣工分，村长找到家里也没用。
舅舅他们管得了一次两次，不可能一直守在他们家。
爷奶和大伯他们只会在一边说风凉话，唯一对他们好的姑姑又被奶奶为了一百块彩礼钱，把她远嫁，自此便没了音讯，姑姑再也没回过娘家了。
就连姥姥姥爷留给妈妈的救命粮，也被爸爸偷偷拿去卖了赌钱。
地里家里的活他全都甩手不管，都丢给母亲一人，母亲扛下了所有重担，身体早早就累垮了，苏瑶不得不放弃读高三，回家跟母亲一起挣工分养家。
苏瑶满十八岁这天晚上，苏清平从外面蔫头巴脑地回来，把一家人喊到一起，面色难看地说道：“小凤，我欠了别人300块钱，隔壁村吴家小儿子吴刚说了，只要我把瑶瑶许给他，这笔债他就帮我平了。”
林小凤只觉得天都塌了，她气恼的上前捶打他：“你这个丧良心的，你咋不把自己给输掉？要把自己亲生女儿卖了，你还是不是人？”
苏清平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说道：“你以为我想啊！我只是想翻本，没想到越输越多。
镇上那些人说了，三天内如果还不上，他们就要砍断我的手打断我的腿。
把瑶瑶嫁到吴家去，吴刚就愿意帮忙，瑶瑶，爹求求你了，你也不想看着爹变成残废吧！”
苏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三天时间让她去哪里筹借300块钱？
这时候家家都不富裕，一家能拿出一张大团结就属于富裕家庭。
很多人家里连五块钱都拿不出来，爷奶叔伯指望不上，姥姥家也很困难，他们自己家恐怕连三十块钱都凑不出来。
苏瑶蹙眉思虑半晌，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没办法，罢了，反正早晚都是要嫁人……好半天后，她眉头紧皱，哽咽着说道：“爸，如果我同意嫁过去，你得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赌了，带着妈妈和弟弟在家好好过日子。”
弟弟苏阳才六岁，他紧紧抱住父亲的胳膊央求着：“爹，求你不要把姐姐嫁了，我以后挣钱给你还赌债。”
“等你小子长大挣钱，黄花菜都凉了。
瑶瑶，爹都打听过了，吴家条件还是可以的，只要你肯嫁过去，爹保证从今往后都不赌了。”
“那你发誓，再写个保证书，如果你再敢去赌，就让妈妈和你离婚，弟弟跟着妈妈，房子也给妈妈，你净身出户，离开和平村，永远不许再回来了。
爹，把这些都写进去，然后找队长和两个舅舅们签名。
“哎！爹这就写。”把曾经最疼爱的女儿搭进去，苏清平总算是迷途知返了，答应的很干脆。
姥爷家得知此事后，舅舅们狠狠揍了父亲一顿，揍他一顿只能解解气，该解决的事情还是要解决。
他们四处找人借钱，也只凑到了90块钱，离300块差得远。
最终苏瑶只得含泪离开家，从踏进了吴家这个虎狼窝。
刚嫁进吴家第二天，恶婆婆刘翠花就要她下地挣工分。
刘翠花规定，苏瑶每天上工都要干到满工分，干不到就没饭吃。
就算干够了满工分，也只能分到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饭，外加一个掺了野菜、高粱和米糠的杂粮窝窝头，吴家人却是顿顿吃玉米面窝窝头。
就连这杂粮窝窝头，刘翠花都不想给她吃：“窝窝头给她吃都是浪费。”
吴桃花不赞同道：“妈，不给她吃点干的，她怎么有力气挣满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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