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户区边缘,一家挂着褪色红“十”
字灯箱的黑诊所,门板薄得像纸。
空气里一股劣质消毒水和过期药片的混合味儿。
一个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的干瘦老头,叼着半截烟卷,看着张清明放在破木板床上的豆子,又瞟了眼张清明那只颜色明显不对的左手。
“啧,”
老头吐了口烟圈,烟灰簌簌往下掉,“这小子腿断了,得先接骨。
你这手……”
他凑近嗅了嗅,浑浊的老眼眯起来,“一股子阴沟油混着死鱼烂虾的味儿,还掺着点……沉泥巴的腥?沾啥玩意儿了?”
“能治不?”
张清明没废话,声音冷硬。
“治?”
老头嗤笑一声,用烟头点点豆子的腿,“断腿能接,打上夹板,躺俩月,瘸不瘸看造化。
你这手……”
他摇摇头,“邪气入骨了,看着没伤筋动骨,里头怕是冻僵了筋脉。
老头我这儿只有盘尼西林和红药水,管不了这个。
得找‘净’东西拔,或者……”
他拖长了调子,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等它自己烂掉。
”
林薇薇脸色更白了:“大夫……”
“别叫大夫,江湖混饭的,姓刘。
”
老头摆摆手,麻利地拿出几块粗糙的木板和绷带,“按住他,有点疼。
”
他粗糙的手捏上豆子变形的腿骨。
豆子猛地被剧痛激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弹起来,又被张清明死死按住。
冷汗瞬间浸透他额前的乱发。
“忍着!
”
张清明低喝,手臂稳如铁钳。
刘老头手法倒是利落,几下正骨,缠上夹板绷带,动作粗暴得像捆柴火。
豆子疼得浑身抽搐,牙齿咬得咯咯响,最后又晕了过去。
“行了。
”
刘老头拍拍手,又在身上蹭了蹭,“五百块,现钱。
”
张清明从湿透的裤兜里掏出最后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拍在桌上。
老头数了数,撇撇嘴塞进油腻腻的围裙兜里:“出门右拐两条街,老河岔边上,‘济生堂’的秦老瞎子,祖传的膏药兴许能拔拔你这手的阴毒。
不过那老东西脾气怪,钱不好使,得看你有没有他瞧得上的‘故事’。
”
他顿了顿,又像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这两天城里不太平,少在外头晃悠。
昨儿后半夜,城西老货场那片,好几个街坊说听见地底下有东西在嚎,跟牛叫似的,瘆人。
还有人……疯了。
”
他用烟头点了点自己太阳穴,“胡言乱语,说什么‘钥匙开了龙王眼’,‘铁索沉江底’,跟中了邪一样。
”
张清明和林薇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沉渊的动静,压不住了。
天刚蒙蒙亮,空气里还带着水汽。
张清明背着再次昏睡的豆子,林薇薇跟在旁边,朝着老河岔方向走。
张清明的左手垂着,那股阴冷的麻痹感已经从手臂蔓延到了肩膀,半边身子都透着寒气。
“济生堂”
的木头招牌歪斜着,门脸又小又旧。
刚推开门,一股浓烈到呛人的草药苦味就冲了出来。
柜台后面,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布长衫的干瘦老头正摸索着用戥子称药。
他眼睛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翳,动作却异常精准。
“秦先生?”
张清明开口。
秦老瞎子头也没抬,耳朵却微微动了动:“生人?带着个半大孩子,腿断了。
还有个……”
他鼻翼翕动,像在捕捉空气中的味道,“……沾了沉渊煞水?左手废了一半。
”
“先生高明。
”
张清明把豆子小心放在角落一张条凳上,“求先生看看。
”
秦老瞎子放下戥子,摸索着绕过柜台,枯瘦的手指精准地搭上张清明那只冰冷僵硬的左手手腕。
他的手指像冰锥,刺得张清明一哆嗦。
“嘶……”
秦老瞎子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缩回手,仿佛被烫到,“好凶的煞气!
沉渊底下爬出来的阴毒,混着水眼淤泥几百年的怨……还有一股子……被强行点燃的‘钥匙’的暴戾残气?”
他布满皱纹的脸转向张清明,白翳后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小子,你闯进沉渊门缝里了?还惹了府库那帮活死人?”
“先生能治吗?”
张清明不答反问,语气依旧平稳。
“难。
”
秦老瞎子摇头,摸索着走回柜台,“寻常拔毒清淤的方子,压不住这东西。
它像活的,往你骨头缝里钻,往心脉里爬。
”
他拉开一个抽屉,摸出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打开,里面是几贴颜色深褐、散发着奇异辛辣气的膏药。
“祖传的‘离火拔毒膏’,火气旺,专克阴寒淤堵。
贴你左手心,能顶一阵,暂时冻住那股阴毒不让它往心口窜。
但治标不治本,膏药火气一散,压不住它反扑得更凶。
想要根除……”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敲了敲紫檀木盒:“除非找到真正的‘沉渊泪’,或者……”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莫名的忌惮,“……找到当年被推进水眼、穿着官袍当‘镇物’那位爷的尸骨,用他骨头里熬了三百年的怨,以毒攻毒!
”
“沉渊泪?”
林薇薇忍不住问,“是不是水眼底下那……”
“噤声!
”
秦老瞎子猛地打断她,蒙着白翳的眼睛似乎朝门外“看”
了一眼,神色警惕,“那东西的名字,在水边少提!
府库的耳朵灵得很!
”
他摸索着拿出一贴膏药,递给张清明,“贴手心,用布缠紧。
一天一换。
这盒药,算你欠我三个故事。
关于沉渊,关于府库,关于那金斗……我老头子看不见了,就想听听这世上的‘热闹’。
”
张清明接过膏药,入手温热。
他撕开油纸,一股辛辣刺鼻的气息直冲脑门,毫不犹豫地拍在冰冷麻木的左掌心,用布条死死缠紧。
一股灼热的气息瞬间从掌心炸开!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骨头里!
张清明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半边身子都跟着一颤。
那钻心蚀骨的阴寒麻痹感,竟真的被这股霸道灼热的气息强行压住了片刻!
“谢先生。
”
张清明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
“先别谢。
”
秦老瞎子摸索着坐回椅子,“。
现在,说说你们在水底下……见到什么了?”
***
正午的日头也驱不散老城那股沉甸甸的霉味。
张清明左手缠着厚厚的布条,掌心灼热,暂时压住了阴寒。
林薇薇搀着拄着根破木棍当拐杖、脸色惨白的豆子,三人走在老城西边一条狭窄的、堆满破烂的巷子里。
空气里飘着油炸臭豆腐和劣质煤烟的味道。
“清明哥,”
林薇薇忧心忡忡地看着张清明的左手,“那老瞎子说膏药只能顶一阵……”
“我知道。
”
张清明打断她,目光扫过巷子两旁低矮破旧的店铺,寻找着什么。
“沉渊泪暂时没影,那官袍蜡尸的骨头更不用说。
先顾眼前,找点东西填肚子。
”
巷子深处,一块乌木招牌斜挑出来,上面三个褪了色的金字:“听雨斋”
。
门脸不大,门口堆着些蒙尘的破瓷烂瓦,看着比旁边的杂货铺还不起眼。
张清明脚步顿了顿,率先走了进去。
店里光线昏暗,四壁都是顶到天花板的博古架,塞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缺胳膊少腿的铜佛、发黄的字画,杂乱无章,像个巨大的垃圾堆。
柜台后面,一个穿着绸缎马褂、戴着金丝边圆眼镜的胖子正捧着一个紫砂壶,眯着眼嘬茶。
他脸盘圆润,油光水滑,嘴角天生向上弯,挂着笑,但那笑意却像画上去的,没渗进那双藏在镜片后的小眼睛里。
“哟,稀客。
”
胖子放下茶壶,声音又滑又腻,像抹了油,“几位小友,想淘换点啥?小店虽破,可也有些年头的老玩意儿。
”
他绿豆似的眼睛在张清明缠着布条的左手、林薇薇苍白的小脸、豆子打着夹板的腿上溜了一圈,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玩味。
“随便看看。
”
张清明声音平淡,目光扫过那些蒙尘的器物。
“呵呵,随便看,随便看。
”
掌柜的也不在意,自顾自又嘬了口茶,慢悠悠地说,“不过啊,这两天城里风声紧,好东西都藏着掖着喽。
昨儿个后半夜,城西老货场那边,动静可不小。
好些人听见地底下有东西嚎,跟打雷似的,还有人……”
他故意顿了顿,绿豆眼瞟向豆子,“……吓得丢了魂,满嘴胡话,说什么‘钥匙’啊,‘龙王眼’啊,听着就邪性。
”
豆子身体明显一僵,拄着破木棍的手攥紧了,指节发白。
喜欢我在大学斩鬼悟道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我在大学斩鬼悟道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