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多个小时的强行军，几乎榨干了“雪狼”大队每一名队员的最后一丝体力。他们穿越了被严寒冻结的丘陵，绕过了仍有零星枪声的村落，像一群沉默的幽灵，在国军控制区域的缝隙中穿插前行。
当队伍终于抵达四平西南方向，前指令定的哈福附近区域时，即便是林锋这样坚韧的体质，也感到了肺部火辣辣的灼痛，双腿如同灌满了铅。身后的队员们更是如此，许多人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在迈动脚步，呼出的白气在胡茬和眉毛上凝结成厚厚的冰霜。
然而，眼前的景象，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代之以一种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站在一处可以俯瞰前方大片地域的林线边缘，林锋举起缴获的德制望远镜，镜头缓缓扫过四平城外围广袤的雪原。
景象令人震撼。
望远镜的视野里，原本洁白无垠的雪地，此刻布满了无数纵横交错的、如同巨大伤疤般的交通壕和散兵坑。密密麻麻的土木火力点、隐蔽部如同毒蘑菇般散布在关键地形上。更远处，依托着一些残破的村庄和起伏的坡地，隐约可见用白色帆布或积雪伪装过的炮兵阵地轮廓，粗长的炮管直指苍穹，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一条条被车轮和履带碾压得泥泞不堪的道路上，涂着青天白日徽记的卡车、吉普车，甚至偶尔可见的美制m3A1 Stuart（斯图亚特）轻型坦克，正源源不断地将士兵和物资运往前沿。穿着臃肿棉军装的国军士兵，如同蚁群般在工事间忙碌着，加固、搬运、布设铁丝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前夕特有的、混合着柴油、泥土和紧张情绪的沉闷气息。
“我的老天爷……”趴在林锋身边的周大海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这他娘的是摆开了多大的阵仗？新一军……真不是吹出来的。”
孙大勇默默数着远处一个隐约可见的炮兵阵地上的炮管数量，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赵小川的狙击手本能让他第一时间就开始寻找可能的观察点和狙击路线，但视野内敌人活动的密集程度，让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新兵“小土豆”更是脸色发白，紧紧抱着怀里的狙击步枪，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安全感。
林锋放下望远镜，脸色凝重如水。
眼前的防御体系，远比他预想的更为严密、更具纵深。杜聿明将他美械装备的优势和土木作业的能力发挥到了相当高的水平。这不再是之前遭遇的地方保安团或是小股精锐特战部队，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准备打一场硬仗的野战兵团。
“大队长，” “夜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潜行到林锋身侧，低声道，“初步观察，正面防御工事至少有三道，纵深可能超过五公里。炮兵阵地分散配置，互相掩护，核心指挥所位置不明。巡逻队密度很高，还有固定哨和游动哨，渗透难度……很大。”
林锋点了点头。“夜莺”的判断与他一致。这里不是可以轻易来去自如的敌后游击区，而是即将爆发尸山血海般攻防战的主战场边缘。
“找地方隐蔽，建立临时观察点。”林锋下达了命令，声音低沉而清晰，“‘夜莺’，带你的人，重点摸清敌军巡逻规律、明暗哨位置、可能的雷区以及炮兵阵地的具体坐标和周遭防卫。周大海，组织人手，在侧翼建立警戒哨，确保退路。其他人，原地休息，保持绝对静默，恢复体力。”
命令被迅速而无声地执行下去。队员们如同水滴渗入沙地般，消失在皑皑白雪和枯败的林木之中。
林锋靠在一棵粗大的松树后，再次举起望远镜，目光越过那些冰冷的工事和蠕动的士兵，投向更远处那座在冬日灰蒙蒙天空下显得沉默而倔强的城市轮廓——四平。
历史的画卷正以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在他眼前展开。他知道，这座城市即将承受怎样的炼狱之火。而他和他带来的这支小小的“雪狼”，此刻就像投入这巨大洪流中的几颗石子，能否溅起改变轨迹的浪花，犹未可知。
但他必须试试。
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他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也让他混乱的思绪逐渐沉淀、凝聚。
他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小陈低声道：“记录：我已抵达哈福附近预定区域。敌防御体系严密，工事坚固，兵力、火力配置雄厚。我部正建立观察点，着手实施渗透侦察。‘雪狼’将尽全力，摸清敌之七寸。”
小陈飞快地在电文纸上记录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这片被巨大战争机器轰鸣所笼罩的雪原边缘，显得微不足道，却又异常坚定。
林锋的目光重新投向那片杀机四伏的雪原。
兵，已临城下。而属于“雪狼”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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