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木林子方向的枪声和最后的爆炸声，如同烧红的铁钎，烙在每一个接应组队员的心上。林锋带着仅存的三名突击队员冲出黑暗，与“夜莺”率领的外围小组汇合时，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味。
“夜莺”锐利的目光扫过林锋和他身后三名浑身浴血、眼神带着悲痛与麻木的队员，心里猛地一沉。出发时是八条精悍的汉子，回来却只剩下一半。
“撤。”林锋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只有一个简短的字符。
没有犹豫，没有停留。队伍在“夜莺”和周大海派出的警戒哨引导下，迅速隐入来时的复杂地形，将身后那片吞噬了战友的死亡之地远远抛开。整个过程高效而沉默，仿佛多发出一点声音，都会惊扰了那些可能还徘徊在战场上的英魂。
直到确认摆脱了任何可能的追踪，抵达一处预先设定的、绝对安全的隐蔽林洞，天色已经蒙蒙发亮。
洞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幸存的三人瘫坐在角落，一名老兵机械地擦拭着枪械上的血迹，另一名则抱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最后那名队员，胳膊被流弹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随队的卫生员正咬着牙，在微弱的光线下为他清创缝合，每一次针线穿过皮肉都带来压抑的闷哼。
林锋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紧闭着双眼。他的脸上沾满了泥污和硝烟，左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李根壮最后决绝的眼神，王铁柱年轻身影倒在枪火中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那包用生命换来的炸药，此刻就放在他脚边，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两个灵魂的重量。
“大队长，”周大海的声音在一旁低沉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统计出来了…铁柱…没回来。根壮他…”
林锋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和冷静，仿佛将所有的悲痛都强行压进了内心深处。“我知道。”他打断了周大海的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更添了几分冷硬，“把铁柱的名字记下来。根壮…列为失踪。”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洞内所有队员。新补充的队员们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和对牺牲的恐惧，老队员们则更多的是沉默的哀伤与压抑的愤怒。
“都看着我！”林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所有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王铁柱同志，李根壮同志，”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他们是好样的！他们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掩护战友而牺牲的！我们是‘雪狼’，从组建那天起，就该知道这条路是用血铺出来的！”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划过每一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
“悲伤，有用吗？恐惧，能让牺牲的战友活过来吗？不能！”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们能做的，就是把他们的名字刻在心里，把他们没打完的仗接着打下去！用敌人的血，祭奠他们的英灵！”
“记住今天的教训！记住‘捷豹’给我们上的这一课！仇恨要记，但不能被仇恨冲昏头脑！我们要更狠，更精，更狡猾！要把我们失去的，十倍、百倍地从敌人那里讨回来！”
没有激昂的口号，没有流泪的缅怀，只有最直接、最冷酷的战地逻辑。但这番话，却像一剂强心针，注入到每个队员的心中。新兵们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坚毅取代，老兵们则挺直了腰杆，眼神重新燃起战斗的火焰。
“检查装备，处理伤口，轮流休息两小时。”林锋下达了命令，“‘夜莺’，加强外围警戒。周大海，把这里的情况和获取的炸药，简要电告前指。我们…还没到能停下来哭的时候。”
命令下达，队员们默默地行动起来。牺牲带来的巨大空洞，暂时被复仇的意志和未尽的责任所填充。
林锋走到洞口，望着外面逐渐亮起却依旧寒冷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左臂旧伤处传来隐隐的刺痛，仿佛在呼应着他内心的波澜。他抬起手，轻轻抚过冰凉的岩石。
（根壮，铁柱……走好。）他在心中无声地说道。
这不是他第一次送别战友，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在这黎明前的至暗时刻，在这片被冰雪覆盖的黑土地上，告别总是如此匆忙而沉默。但“雪狼”的脊梁，不会因此折断，只会在这血与火的淬炼中，变得更加坚硬。
他知道，短暂的休整后，更加残酷的四平血战，正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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