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卷起江岸积雪，抽打在脸上生疼。
松花江宛如一条冻僵的银色巨蟒，横亘在苍茫的雪原之上。江面并非平坦如镜，而是覆盖着起伏的雪丘和狰狞的冰凌，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对岸，便是敌阵，隐约可见蜿蜒的铁丝网和如同墓碑般林立的碉堡剪影，死寂中透出森严的杀气。
林锋放下望远镜，镜片上凝结的白霜迅速被体温化开。他蹲在一处背风的雪坡后，身上披着与雪地融为一体的厚重伪装服，只有呼出的白气在须臾间便被寒风撕碎。
“团长，”水生无声地滑到他身边，右肩的动作依旧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但眼神锐利如昔，“江心区域冰层厚度足够，但靠近南岸约五十米范围，水流较急，冰层偏薄，且敌人设置了断续的冰窟和障碍物。”
林锋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身后如同磐石般静默潜伏的“雪狼”战士们。经过靠山屯的休整与淬炼，这支队伍的气质愈发内敛而危险，像一群收敛了爪牙，却在雪原上磨砺着感官的恶狼。
“地图。”林锋低声道。
“夜莺”立刻将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形图铺在雪地上，上面已经标注了初步观察到的几个敌军前沿火力点和巡逻路线。
“总部给的时间不多，”林锋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把对岸至少五公里纵深的布防情况摸清楚。周大海！”
“到！”周大海压低嗓门应道，络腮胡上挂满了冰碴。
“你带一营，负责左翼，从上游三里处的河道拐弯处寻找渗透点，重点侦察敌军可能存在的炮兵观测所和预备队集结区域。”
“明白！”周大海眼中凶光一闪，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夜莺！”
“到！”
“侦察营分成三组，你亲自带一组从正面寻找冰层最厚、敌警戒相对松懈的区域渗透。另外两组配合一营、二营行动。记住，你们的任务是眼睛和耳朵，不是牙齿。没有我的命令，严禁接敌！”
“是！”“夜莺”郑重点头，她身后的几名侦察骨干如同幽灵般融入雪色。
“赵小川！”
“到！”赵小川扶了扶额头上挡风的皮毛，年轻的脸庞被冻得通红，眼神却异常明亮。
“带你的人，现在就过江。”林锋的命令简洁直接，“在对面建立至少三个隐蔽观察点，覆盖敌军主要阵地。我要知道他们机枪火力点的具体位置、换岗时间、以及任何军官模样的目标出现的位置。”
“保证完成任务！”赵小川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三名最精锐的狙击手，检查装备，将白色的狙击枪伪装布裹紧。
“水生，”林锋最后看向这位老战友，“你的肩膀……”
“不影响瞄准！”水生打断林锋的话，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跟小川一组过去，需要的时候，我这把老枪还能响。”
林锋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劝，只是用力拍了拍他完好的左肩：“小心冰面。过去后，优先保证自身安全。”
“明白。”
没有再多的言语，赵小川小组四人，如同四道贴地游走的白烟，利用江面上起伏的雪堆和冰棱掩护，向着死亡笼罩的南岸悄无声息地滑去。他们的动作极慢，每一次挪动都经过精心计算，避免在空旷的冰面上引起任何反光或异响。
林锋举起望远镜，紧紧追踪着那几个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身影。他的心弦微微绷紧。这第一步，至关重要。赵小川他们不仅是侦察的先锋，更是试探敌军警戒灵敏度的诱饵，尽管这个诱饵的代价可能极其惨重。
时间在呼啸的寒风中一点点流逝。对岸的敌军阵地依旧死寂，只有几面青天白日旗在碉堡上空有气无力地飘动着。
望远镜的视野里，赵小川小组已经成功越过江心，接近了那片冰层较薄的危险区域。他们变得更加谨慎，几乎是匍匐前进，用枪托、甚至用手肘试探着前方的冰面。
突然，对岸一个碉堡的射击孔后面，似乎有黑影晃动了一下！
林锋的瞳孔骤然收缩。
几乎在同一瞬间，走在最前面的赵小川猛地停下动作，整个身体紧紧贴住冰面，跟随其后的水生和另外两名狙击手也瞬间凝固，如同四块嵌入冰层的石头。
碉堡里的黑影似乎只是哨兵例行公事地探了探头，并未发现近百米外冰面上那几个几乎静止的白点。片刻后，黑影缩了回去。
林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握住望远镜的手指微微放松。
赵小川等人再次开始缓慢移动，最终，四人如同水滴渗入沙地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南岸的雪坡与乱石之后。
“报告团长，尖刀已就位。”电台里传来赵小川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一丝穿越冰河后的喘息。
“收到。按计划建立观察点，保持静默，非紧急情况不得通讯。”林锋下达指令。
“明白。”
第一步，成功了。
林锋收回目光，看向身后无数双在雪原背景下灼灼发亮的眼睛。
“一营，左翼渗透。二营，随我负责右翼侦察及策应。行动！”
灰色的身影如同得到指令的狼群，迅速而有序地分成数股，沿着广袤的江岸线，向着各自的任务区域扑去。松花江的冰面之下，暗流涌动；而覆盖其上的雪原，一场无声的猎杀与反猎杀，已然拉开序幕。
冰河为幕，暗影潜行。黎明前的至暗时刻，“雪狼”的獠牙，首次探向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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