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中央的倒影还在荡漾，林玄风的脸像被风吹皱的水面，扭曲又清晰。
云逸尘盯着那张脸，忽然发现它不动——不是影像在波动，而是这张脸本就凝固在某种情绪里，嘴角上扬，眼神却空洞，仿佛只是记忆的一角被强行撕下，贴在这片血水上。
他没再犹豫，伸手就往池面按去。
指尖刚触到血膜，一股寒意顺着经脉直冲脑门。肩上的伤口猛地一抽，像是有根锈铁钩子从肉里往外拽。剑纹裂开的口子渗出血珠，顺着小臂滑进池中，瞬间被吸走。
下一息，眼前景物全变。
他站在一座石殿里，四壁刻满毒虫图腾，正中央摆着一口紫金炉，炉火幽绿，翻滚着粘稠的液体。铁架上吊着个孩子，浑身赤裸，皮肤泛青，无数细小的黑虫在皮下蠕动，孩子已经不哭不叫，只剩胸口微弱起伏。
殿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穿玄袍的老者走进来，手里握着一块令牌，四翼展翅，形如朱雀。他身后跟着一名中年男子，面容与慕容雪有七分相似，双目含泪，跪在地上。
“林前辈……求您放过小儿。”中年男子声音嘶哑。
老者冷笑：“你慕容家世代炼毒，却不敢以身为鼎？今日若不炼成玄武傀儡，你父子二人，皆为炉中祭品。”
他抬手，将令牌一转，剑尖抵住男子咽喉。那令牌云逸尘认得——天穹剑令，只是此刻通体漆黑，纹路如锁链缠绕。
男子颤抖着点头，走向炉边，取出一片玄武鳞片，咬破指尖，在背面缓缓刻字。
老者眯眼：“写什么？”
“以血为祭，以身为阵。”男子低声道，每写一笔，鳞片就震一下，仿佛在回应某种诅咒。
老者不疑有他，只当是毒术咒文，冷笑着退开。
男子将鳞片投入炉中，黑虫瞬间沸腾，尽数钻入鳞片。片刻后，鳞片浮起，表面浮现出一道人形轮廓，四肢僵直，眼窝空洞。
“成了？”老者伸手去拿。
就在他指尖触到鳞片的刹那，那轮廓突然睁眼，一道血光射出，直刺老者眉心！
老者怒吼，剑令横扫，将血光劈散。再看那鳞片，已被男子死死攥在手中，指节发白。
“你敢反噬？！”老者暴怒。
男子抬头，眼中竟无惧色：“我慕容家可为药鼎，但不为奴。今日我以子为祭，他日必有人以血还血。”
话音未落，老者一掌拍下，男子头颅碎裂，尸体倒地。孩子也在同一刻停止呼吸。
老者冷哼，夺过鳞片，转身离去。
云逸尘站在原地，浑身发冷。他认出来了——那男子，正是百年前的慕容先祖。而那孩子……是先祖唯一的血脉。
幻境开始晃动，石殿四壁出现裂痕，像是被人用刀划破的画布。空中浮现出林玄风的声音，低沉而阴冷：
“你无权窥视过去。”
云逸尘咬牙，运转九曜真经，心台如镜，将自己在葬仙谷见过的仙人残影投射而出。那道虚影盘坐虚空，口吐真言，声波如钟，震得幻境裂痕暂缓。
他趁机逼出一滴心头血，弹向空中。
血珠炸开，化作一道红光，照亮整个大殿。那些断裂的画面重新拼合，连炉火的颜色都变得真实起来。
他看见了——先祖临死前，用尽最后力气，将那片鳞片藏进了炉底暗格。而老者走后，一名侍女模样的人偷偷返回，将暗格封死，又在墙上刻下一道符文，低声念道：
“朱雀不灭，玄武不醒，血阵永锢。”
云逸尘记下了那符文的走向。
就在这时，幻境剧烈震颤，天花板轰然塌陷，黑雾从裂缝中涌出，凝聚成一柄虚影黑刃，直劈他天灵盖！
他来不及闪，只能以剑纹为引，将残存剑气灌入眉心。刹那间，视野清明，竟在混乱的幻境中看清了一条轨迹——那片鳞片正被一股无形之力拖向虚空裂缝，像是要彻底抹除这段记忆。
他纵身扑去。
幻境碎片如刀，割开他的手臂、脸颊，血顺着额角流进眼睛。他不管，死死盯着那道裂缝，一步跨入。
身体像是被撕成两半，神识几乎溃散。但他还是伸手，抓住了那片鳞片。
触手冰凉，背面刻字清晰可见——“以血为祭，以身为阵”。
就在他握住的瞬间，鳞片突然共鸣，一道血光从他掌心冲天而起，将他整个人弹出幻境。
现实世界，血池剧烈翻滚，黑膜炸裂，毒血四溅。
云逸尘重重摔在地上，单手撑地，喉咙一甜，吐出一口带血的浊气。他低头看手，鳞片还在，纹路泛着微光，仿佛有生命般轻轻跳动。
他缓缓坐起，背靠石柱，喘息粗重。肩伤裂得更深，血浸透衣袍，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血池恢复了平静，倒影消失，只剩一池暗红。
他盯着鳞片，低声念出那八个字。
“以血为祭，以身为阵……”
这不是咒文，是誓言。
是反噬的伏笔。
是百年前埋下的火种。
他忽然想起慕容雪跃入血池时的眼神——决绝，却又带着解脱。她不是去唤醒朱雀令，她是去完成先祖未尽之事。
可她知不知道，自己也是祭品之一？
云逸尘闭了闭眼，将鳞片贴身收好。剑纹还在隐隐作痛，但比之前稳定了些。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腿却一软，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
远处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
苏清绾从烟雾中走来，脸色苍白，手里握着一根冰魄针，针尖还在滴血。她看到云逸尘，快步上前，蹲下查看他的伤势。
“你去了哪里？”她声音发紧。
“过去。”他沙哑道，“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她皱眉：“你神识受损，瞳孔有裂纹，再这样下去，会失明。”
“值得。”他抓住她的手腕，“听我说——慕容家不是自愿炼傀，是被逼的。林家从百年前就开始操控他们，用活人炼毒，用血脉养阵。”
她瞳孔一缩：“你是说……雪儿她……”
“她是容器，也是钥匙。”云逸尘盯着血池，“她跳进去，不是为了唤醒朱雀令，是为了点燃反噬的引线。”
苏清绾沉默片刻，忽然道：“那块鳞片，能证明这一切吗？”
云逸尘点头，从怀中取出鳞片。背面刻字在昏光下泛着血色。
她伸手想碰，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弹开，指尖渗血。
“有禁制。”她收回手，“只有流着慕容家血的人，才能真正激活它。”
云逸尘握紧鳞片，指节发白。
“那就等她出来。”
苏清绾看着他，忽然发现他嘴角有血，忙掏出帕子去擦。他偏头躲开。
“别浪费。”他低声道，“你血太金贵，流一滴，少一滴。”
她没说话，只是把帕子塞进他手里。
远处，血池边缘的岩石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一缕黑气缓缓渗出，像呼吸般起伏。
云逸尘察觉到异样，转头看去。
那黑气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凝成一行字，悬浮半空：
“你看到的，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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