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如血，悬在药王谷上空。
沈墨心站在古松下，掌心托着那枚从阿柒玉盒中找到的碎镜。镜面映着月光，却反射出诡异的金红色，仿佛里面藏着团火。镜儿——那个自称她女儿的少女——已经三天没有动静了，但阿柒眼中的金光却越来越盛。
今晚她一定会来。叶红绡轻抚眉心雪魄，玉剑在鞘中轻颤，月圆时分，雪魄感应最强。
俞青锋的青霜剑斜倚树根，剑身结着薄霜。他指尖轻敲剑格，霜花随节奏明灭：那孩子说来取剑...他看向沈墨心的归鞘剑，会不会是...
归鞘剑本就不是我的。沈墨心苦笑，月奴前辈的遗物罢了。
夜风骤起，松针簌簌落下。奇怪的是，所有松针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药王谷禁地的断崖。那里有口枯井，井沿刻着七星图案，与古松上的剑阵一模一样。
第七枚。叶红绡突然说，铜钱碎片。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奔向断崖。枯井比记忆中更破败，井绳早已腐烂，石缝里长满野草。但当俞青锋青霜剑轻扫井沿时，霜气所过之处，野草瞬间枯黄，露出底下隐藏的铜锈——正是同心币的纹路！
在这里！沈墨心扒开杂草。
井沿第七块青石上，嵌着枚铜钱残片。与祭坛上那枚不同，这块残片上的图案不是剑，而是个月牙。当沈墨心指尖触及月牙时，铜钱突然跳出石缝，悬浮在空中旋转。
小心！俞青锋一把拉开她。
铜钱转速越来越快，最终地炸成金粉。金粉在空中重组，形成三行血字：
「双月重逢
三星归位
轮回终焉」
字迹未消，井底突然传来轰鸣！整口井剧烈震颤，井水不知从何处涌出，眨眼漫到井沿。更可怕的是，水中浮着无数漆黑蛊虫，每只背上都有月牙形白斑。
万蛊窟！叶红绡玉剑出鞘，温言镇压的...
话音未落，井水已漫到三人脚边。蛊虫遇空气即活，如潮水般爬向药王谷。叶红绡玉剑插地，蓝金色光幕暂时阻隔蛊潮，但蛊虫数量太多，光幕很快出现裂缝。
青锋！
俞青锋青霜剑横扫，冰霜暂时冻住前沿蛊群。但蛊虫在冰中仍能蠕动，眼看就要突破防线。沈墨心归鞘剑直刺井口，试图用剑气封住源头，却见井水中升起轮黑月——与当初镜心老人的黑月一模一样！
镜儿！她厉喝，我知道你在！
黑月突然扭曲，化作少女身形。镜儿赤足踏着蛊潮走来，眼中金光比上次更盛。奇怪的是，她每走一步，蛊虫就退避三分，仿佛惧怕她身上的气息。
娘亲。她停在光幕前，指尖轻触结界，我来取剑了。
声音仍是阿柒的童音，语调却成熟得可怕。沈墨心剑尖直指她眉心：你到底是谁？
镜儿轻笑，突然扯开后领——颈后赫然是月牙剑印！与谢临风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是纯粹的金。
镜天阁第一代剑灵。她声音忽变空灵，月奴与镜心魂魄相融时...意外的产物。
她突然挥手，黑月炸裂成无数镜片。每片镜子都映着不同画面：月奴与镜心练剑、争执、相残...最后是两人垂死相拥，将毕生功力凝成光球，光球中渐渐浮现婴儿形态...
你...沈墨心声音发抖，是我们的...
女儿？不。镜儿摇头，我是她们的执念所化。月奴想终结轮回，镜心渴望传承，所以我既是终结也是开始。她指向沈墨心剑印，你胎记里封着的，正是封印我的力量。
叶红绡突然闷哼一声。玉剑光幕被蛊虫啃噬出破洞，几只蛊虫已爬到她脚边。镜儿见状，金瞳突然变成竖瞳，蛊虫瞬间僵死！
没用的。她转向井口，温言的封印已破，除非...
玉剑突然从叶红绡手中飞出，悬在井口上方。剑身蓝金光芒大盛，渐渐凝成虚影——温言的模样！他比生前更年轻，眉眼含笑，指尖轻点玉剑：
「小叶子...又闯祸了？」
小大夫！叶红绡眼眶瞬间红了。
温言虚影摇头：「我时间不多。」他看向井中蛊潮，「万蛊窟必须重新封印，但这次...」
镜儿突然打断：你有两个选择。她声音忽然带上镜心老人的冷厉，用残魂永镇蛊窟，或者吸收蛊毒成为蛊王。
温言虚影笑了：「这算什么选择？」他轻抚玉剑，「我选第三个。」
玉剑突然炸裂！碎片如雨落入井中，每片都带着蓝金光华。蛊潮遇光即退，转眼缩回井底。温言虚影随之淡去，最后时刻他看向叶红绡：
「这次...真的再见了...」
光点消散，玉剑不复存在。叶红绡跪地痛哭，雪魄金芒如泪滴落。镜儿冷眼旁观：愚蠢的温柔。
你闭嘴！沈墨心归鞘剑直刺镜儿咽喉。
镜儿不躲不闪，剑尖及喉的刹那，她身形突然虚化。沈墨心只觉剑锋刺入虚空，随即天旋地转——她被拉入了神识空间！
无边黑暗中，镜儿赤足而立，身后悬浮着三轮月亮。与外界不同，这里的月亮分别是金、黑、赤三色。金月代表月奴，黑月象征镜心，而赤月...
是你。镜儿指向赤月，娘亲的。
沈墨心这才发现，赤月中映着自己的倒影。更可怕的是，金月与黑月正在缓慢靠拢，而每次靠近，赤月就膨胀一分。
双月重逢时，赤月将吞噬她们。镜儿轻声道，这就是月奴的计划——用你的情劫，终结镜心的执念。
那你呢？
镜儿笑了，我是钥匙。她突然抓住沈墨心的手按向自己心口，也是锁。
接触的刹那，沈墨心看到真相——镜儿既是月奴与镜心的融合体，也是分割她们的界限。若要彻底终结轮回，必须...
杀了我。镜儿凑近她耳边，用归鞘剑。
神识空间突然破碎。沈墨心回神时，发现自己仍站在井边，归鞘剑尖抵着镜儿心口。叶红绡和俞青锋被定在原地，眼中满是惊恐。
动手。镜儿金瞳流下血泪，这是她们最后的愿望。
沈墨心剑尖发抖。镜儿突然握住她手腕，强行推进三寸！剑锋入体的刹那，三轮月亮同时在天空显现——金、黑、赤，与神识空间一模一样。
娘亲...看...镜儿嘴角溢血，指向月亮。
金月与黑月已重叠大半，赤月则完全笼罩药王谷。月光所及之处，所有人体内的剑印开始发光。最惊人的是，沈墨心剑印完全裂开，七道剑魄呼啸而出，如虹贯入镜儿伤口！
叶红绡挣脱禁锢，雪魄蓝光暴涨。
太迟了。镜儿身体如琉璃破碎，碎片化作金黑交织的光流，逆着月光冲向三轮月。金月与黑月被光流缠绕，强行分离；而赤月则被光流贯穿，炸成漫天红霞。
月光消散处，镜儿最后的声音回荡：
谢谢...娘亲...
药王谷恢复寂静。井水退去，蛊虫尽灭。沈墨心跪地颤抖，归鞘剑上沾着的金血正被剑身吸收。剑格二字剥落，露出最初的剑名：
「长明」
叶红绡扶起她：结束了...
俞青锋突然指向天空：不，还没有！
三轮月虽散，但天幕尽头还悬着颗赤红星辰——正是预言中的三星归位之一！星辰红光如血，映得药王谷一片凄艳。更可怕的是，红光所照之处，先前被净化的弟子剑印再次泛红。
镜心老人...沈墨心喃喃道，她还在...
在星辰里。俞青锋青霜剑直指红星，那是她的本命星。
叶红绡雪魄突然离体，在身前凝成温言玉剑的虚影：小大夫留下的...她握住虚影，最后一剑。
沈墨心会意，归鞘剑与青霜剑同时举起。三剑交汇处，蓝金青三色光柱直冲霄汉，精准命中赤星。星光与剑光相持，天地为之色变。
不够...俞青锋咬牙，还差...
同归。沈墨心突然想起铜钱上的字。
她剑锋回转，在自己掌心划出血口。金血顺着剑身流到剑尖，与叶红绡的蓝血、俞青锋的霜华交融。三色血珠在剑尖凝成奇异光球，当光球触及星光时...
轰！
赤星炸裂，光雨倾盆。每一粒光点都是镜心老人的记忆碎片，在坠落中燃烧殆尽。最后一片光点落在沈墨心眉心，镜心老人的声音如风拂过：
「师妹...这次换我护你...」
朝阳初升时，药王谷恢复了平静。弟子们的剑印完全消失，连沈墨心锁骨的痕迹也淡得几乎看不见。古松下的祭坛上，七枚铜钱碎片排成北斗，中央是那口重归寂静的枯井。
叶红绡在松干上新刻四行小字：
「剑魄归尘
情魄永存
星霜荏苒
赤心长明」
俞青锋的青霜剑斜倚树旁，剑身上霜花化作晨露。他看向远方群山：接下来...
治病救人。叶红绡拍拍药囊，当个寻常大夫。
沈墨心归鞘剑入鞘，剑身轻响如叹。她最后望了眼井口，转身跟上两人脚步。
江湖再无剑印传说，唯有药王谷的古松，在每年第一场雪时，会无风落下七枚松针，排成剑形。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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