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寮二楼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苏清砚的手指仍紧攥着琴弦,鲜血顺着琴弦滴落在琴面上,绽开几朵刺目的红梅。
你究竟是谁?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与方才抚琴时的柔和判若两人。
萧承煜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缓缓坐下:在下只是...恰巧记得这桩旧案。
恰巧?苏清砚冷笑一声,十年前的通敌案,朝中记得的人都不多,一个商人却能脱口而出?
萧承煜暗自懊恼。他常年戍边,习惯了直来直往,却忘了此刻自己伪装的身份。正思索如何回应,楼梯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砚娘!梅姨慌张地跑上来,街口来了几个官差,说是要查什么逃犯...
苏清砚脸色微变,迅速用衣袖擦去琴上的血迹,将琴收入囊中。她起身时,萧承煜注意到她的动作有一丝不自然的僵硬——像是旧伤在身。
这位客官,苏清砚转向萧承煜,眼神锐利如刀,今日之事,还望...
我什么都没听见。萧承煜干脆地说,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在桌下向她亮了一下——那是定北军的虎符。
苏清砚瞳孔微缩,显然认出了令牌的来历。楼下已传来官差的喝问声,时间紧迫。
后院柴房有暗门。她低声道,随即提高音量,梅姨,带这位客官从后门走,别冲撞了官爷。
萧承煜会意,跟着梅姨匆匆下楼。经过柜台时,他瞥见三名身着刑部服饰的差役正在盘问茶客,其中一人手持画像,赫然是苏清砚的模样,只是画中人年纪更小,神情也不似如今这般冷峻。
后院的柴房堆满杂物,梅姨熟练地移开几捆柴火,露出一个隐蔽的小门。顺着巷子走到头就是西市,人多眼杂,官差找不到的。
萧承煜点头致谢,却没有立即离开。他蹲下身,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递给梅姨:告诉砚娘,明日午时,我在大慈恩寺等她。
梅姨惊疑不定地接过匕首,还想说什么,前院已传来官差的脚步声。萧承煜闪身出了暗门,消失在昏暗的巷弄中。
巷子曲折幽深,萧承煜却走得很快。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对方向有着野兽般的直觉。拐过几个弯后,他确定无人跟踪,这才放慢脚步,思索着刚才的发现。
苏景行的案子他确实记得。十年前他刚随父亲赴边关不久,京城就传来太常寺琴正通敌叛国的消息。案子审得极快,从抓捕到处决不过半月,当时就有人质疑太过仓促。如今看来...
将军!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巷口处,他的亲卫队长赵岩正装作卖炊饼的小贩,焦急地张望。
萧承煜快步上前,低声道:不是让你们在客栈等着吗?
出事了,赵岩递过一个炊饼,声音压得极低,兵部来人传话,说陛下急召您明日入宫。
萧承煜皱眉:为何这么急?
不清楚,但...赵岩左右看了看,听说北境有变,突厥可汗派了使者来京。
萧承煜面色一沉。突厥是他镇守的主要边患,此时派使者来,绝非好事。他三两口吃完炊饼,将包食物的油纸展开——上面用炭笔画着简陋的地图,标出了几个城防薄弱点。
这是...
我们的人刚发现的,赵岩声音更低了,有人在暗中测绘城防,手法很专业。
萧承煜将油纸揉碎吞下,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查,但别打草惊蛇。另外,派人盯着刑部,特别是今日在松风茶寮的那几个差役。
刑部?赵岩一愣,将军不是去体察民情吗,怎么...
少问多做。萧承煜打断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知道十年前苏景行的案子吗?
赵岩思索片刻:太常寺那个琴正?我兄长曾在刑部当差,说那案子蹊跷得很,证据不足却判得极快。将军怎么突然问这个?
萧承煜没有回答,只是道:想办法弄到案卷,要快。
回到客栈,萧承煜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松风茶寮方向。官差已经离开,茶寮照常营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知道,那个弹琴的女子身上,一定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或许与苏景行的案子有关,或许...与即将到来的突厥使者有关。
与此同时,松风茶寮后院的地窖里,苏清砚正对着一盏油灯处理手上的伤口。琴弦割出的口子不深,但很长,横贯整个掌心。她咬着布条,单手给伤口上药,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那人给了你这个,梅姨推门进来,递上萧承煜的匕首,说明日午时在大慈恩寺等你。
苏清砚接过匕首,拔出鞘看了一眼,立刻认出了这是军中将官的佩刀。刀身靠近护手处刻着一个小小的字,证实了她的猜测。
果然是定北将军...她喃喃道。
什么?那人是个将军?梅姨惊呼。
苏清砚示意她小声:萧承煜,定北将军,当朝最年轻的二品武官。她苦笑一声,我早该想到的,那种气势...
那他为何找你?难道...梅姨脸色发白,他认出你了?
不止认出,还知道父亲的事。苏清砚握紧匕首,指节发白,明日我去见他。
太危险了!万一他要抓你...
若要抓我,今日就可以。苏清砚摇头,他给我看虎符,又留下佩刀,是在表明诚意。她顿了顿,况且...我需要一个盟友。
梅姨还想劝阻,苏清砚已经起身,从地窖的暗格中取出一个木匣。匣中整齐地码放着几封泛黄的信件和一本薄册子。她翻开册子,其中一页上画着与萧承煜油纸上相似的城防图,只是更为详尽。
父亲留下的这些东西,我一个人查了十年。苏清砚轻声道,也许...是时候找帮手了。
次日清晨,萧承煜身着朝服入宫觐见。紫宸殿内,皇帝面色凝重:萧爱卿,突厥阿史那部派使者来,说要议和。
萧承煜单膝跪地:陛下,突厥人狡诈,此时议和恐有诈。
朕也这么想,皇帝叹息,但朝中有人主张接受,说是可省军费。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萧承煜一眼,特别是...林相国。
萧承煜心头一震。林相国是朝中主和派领袖,与边关将领素来不和。若让他主导议和...
陛下,臣请求参与接见使者。
皇帝点头:正合朕意。不过...他忽然压低声音,有人密报,说京中混入了突厥细作,可能在谋划什么。萧卿近日若发现异常,可直接禀报于朕。
离开皇宫,萧承煜心事重重。赵岩匆匆赶来:将军,苏景行的案卷找到了,但...他递过一个布包,只有这些,关键部分都不见了。
萧承煜展开布包,里面是几页残破的文书。其中一页上写着琴谱为证,另一页则有林相国亲审的字样。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份名单,上面罗列了几个名字,大多被朱笔划去,唯有一个名字被圈了出来——阿史那贺鲁。
突厥可汗?萧承煜眉头紧锁。他抬头看了看日头,已近午时:备马,去大慈恩寺。
大慈恩寺是京城名刹,香火鼎盛。萧承煜换了便装,在寺后的放生池边等候。池中锦鲤游弋,池畔杨柳依依,本该是赏景的好去处,他却无心欣赏。
将军好雅兴。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承煜转身,见苏清砚一袭素衣,立于柳荫之下。阳光透过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深邃。
苏姑娘,萧承煜拱手,昨日唐突了。
苏清砚没有寒暄的意思,直入主题:将军找我何事?
萧承煜也不绕弯子:我想知道苏琴正案子的真相。
为何?
因为...萧承煜斟酌着词句,此案可能与我正在查的事情有关。
苏清砚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似乎在判断真伪。终于,她轻声道:十年前,我父亲在整理宫廷乐谱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组用琴谱密码记录的密信。苏清砚的声音有些发抖,内容是关于大昭城防的布置,以及...与突厥人的秘密联络。
萧承煜呼吸一滞:是谁?
父亲没来得及告诉我。苏清砚闭上眼,他当晚就被抓走了,罪名是通敌叛国。行刑前,他只来得及让旧部带出一句话——琴谱有诈
萧承煜想起案卷上琴谱为证的字样,心中已有了猜测:所以你这十年...
我在查真相,苏清砚睁开眼,目光如炬,也为父亲洗冤。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萧承煜:这是我这些年搜集的线索。昨日刑部突然抓我,是因为他们发现我在查当年的案卷。
萧承煜展开布包,里面是几页残缺的琴谱和一张名单。名单与他在案卷中看到的那份一模一样,只是这份上所有名字都被朱笔圈了出来,旁边还标注着官职。
这些人是...
当年参与审判我父亲的官员。苏清砚冷笑,有趣的是,他们后来都升迁了,特别是...她指向一个名字。
萧承煜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心头一震——林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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