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商人的提议，像一枚淬毒的楔子，狠狠钉入了“余烬”议会本就布满裂痕的决策核心。提供“破晓先驱”的情报，换取可能修改“生死清单”的“度量衡之章”线索——这个交易，赤裸裸地拷问着每一个人的底线。
议会大厅内，争论比面对“覆写者”时更加激烈，也更加……痛苦。
“我们不能这么做！”一位原要塞民政官，如今负责内部协调的成员声音颤抖，“‘破晓先驱’纵然理念偏激，行事鲁莽，但他们依旧是抗争者！是零领主意志分裂出的一部分！向他们背后递刀，这与‘播种者’何异？我们守护的‘可能性’，难道不包括他们走的那条路吗？”
“但他们选择的道路，可能将我们所有人都拖入深渊！”安全部门负责人语气严厉，“他们主动接触混沌，一旦失控，引来的灾难可能比‘覆写者’更甚！暗影商人要他们的数据，未必全是恶意，或许也是一种监控和风险评估！我们用这些数据，换取一个能让更多文明活下去的机会，这是…必要的牺牲！”
“牺牲？谁赋予我们牺牲他人的权利？”民政官反驳，“今天我们可以为了多数牺牲‘先驱’，明天是不是可以为了‘余烬’主体牺牲某个边缘盟友？底线一旦突破，我们与那些冰冷的‘执行者’还有什么区别？我们抗争的意义何在？！”
“意义就在于活下去！”安全负责人低吼，“活着才能谈论意义和底线！死了，就只是‘规则清单’上又一个被划掉的名字！谐振文明的废墟还在那里发光，你们看不到吗？！”
争论的焦点，从“利弊”滑向了“道义”与“生存”孰轻孰重的哲学困境。林薇沉默地听着，她能感受到灵魂深处那点“原初之光”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念冲击下微微震颤。零留下的刻痕中，既有对生命无差别的守护渴望，也有为了大局不得不做出的残酷决断。他最终选择了牺牲自己，成全火种。那么现在呢？
“基石智者”的投影适时介入，用冰冷的逻辑试图降温：“从纯粹功利主义角度分析，交易预期收益（获得‘度量衡之章’线索，潜在改变规则清单）远高于预期风险（道义损失，可能激化与‘破晓先驱’的矛盾，以及未知的暗影商人长期意图）。然而，‘道义成本’无法量化，其对组织凝聚力、外部信誉及个体心理状态的长期影响存在巨大不确定性。”
它顿了顿，补充道：“此外，需考虑替代方案。若无此交易，我们寻找‘度量衡之章’的概率将极低。而应对‘覆写者’威胁，目前仅有提升隐匿、加速分散、或冒险深化混沌研究等有限选项，成功率均不乐观。”
理性的分析，却让感性的挣扎更加刺痛。
就在这时，一条来自盟约外围监测点的紧急信息插入了会议——一支“破晓先驱”的小型舰队，无视“余烬”的警告，强行闯入了一个刚被“混沌低语”轻微污染、尚未完成隔离的星域。他们的目的是采集那里的混沌残留物，用于所谓的“适应性改造”研究。
消息传来，议会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破晓先驱”不仅在理论上走向极端，更在行动上开始践踏安全红线。他们的鲁莽，很可能为整个盟约带来灭顶之灾。
安全负责人看向林薇，眼神复杂，没有再说话。
民政官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林薇闭上了眼睛。她仿佛看到了零在最后时刻，凝视着那缓缓压来的秩序之墙，眼神中那份超越了个体生死的决绝与……孤独。领袖的重量，从来不只是荣耀，更是无数艰难抉择的累积。
良久，她缓缓睁开眼，眸中所有的挣扎都被压下，只剩下如深潭般的平静。
“回复暗影商人。”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我们同意交易。”
大厅内一片死寂。有人如释重负，有人面露痛苦，更多人则是复杂的沉默。
“但是，”林薇继续说道，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我们提供的，仅限于‘破晓先驱’已公开的、非核心的动向数据，以及我们基于正常监测渠道获得的、关于他们与混沌接触的宏观评估报告。绝不涉及任何具体技术细节、人员身份或核心计划。这是底线。”
她看向安全负责人：“由你亲自负责筛选信息，确保不越过这条线。”又看向民政官：“同时，以我的名义，向所有盟约成员发送最高警示，明确告知‘破晓先驱’行为的危险性，并重申我们反对任何不负责任的混沌接触行为。我们要在道义上，划清界限。”
这不是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它充满了妥协和污点。但它是在残酷现实下，尽可能维护了底线与责任的艰难平衡。用有限的情报，换取一线生机，同时明确自身的立场。
命令被迅速执行。经过严格筛选的数据包被发送给暗影商人。很快，一份详细的坐标数据、环境简报以及关于“度量衡之章”可能封印地的推测模型，传回了林薇手中。
坐标指向一个被称为 “永恒图书馆” 的传说之地。那并非实体建筑，而是一个存在于维度间隙的、由纯粹信息构成的奇异领域，据说收藏着宇宙间无数文明的知识烙印与规则副本。“度量衡之章”作为“生命法典”的一部分，其信息投影很可能就存放在那里的某个“标准化数据库”深处。
然而，简报中也明确指出，“永恒图书馆”并非无主之地。它由一种被称为 “编目者” 的中立自动化系统守护，这些系统极度排斥任何试图修改或带走馆藏信息的行为。同时，由于图书馆信息的价值，那里也是各种信息猎手、知识窃贼乃至“播种者”内部某些研究单位的活跃区域。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林薇握紧了手中的数据晶体，感受着其冰冷的触感。这笔带着道德污点的交易，换来的不是直达终点的捷径，而是另一场更加复杂、更加需要智慧与克制的挑战。
微光的价值，在黑暗中被迫标上了价格。而前行之路，注定无法洁白无瑕。在生存的洪流中，理想主义者必须学会与泥泞同行，并时刻警惕，不要让自己也沉溺于其中。
歧路之择已定，图书馆的尘埃等待着被搅动。新的征程，在妥协与坚持的微妙平衡中，悄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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