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殿通道里的风更冷了。
骨粉在脚底碾出细微的沙响，像是无数亡魂在低语。
潘安没再蹲下，只是指尖一勾，把沾着灰白粉末的指腹蹭在袖口内侧。
布面微动，粉末渗入，隐约浮现出极淡的血契符纹。
楚玉城走在前头，袍角扫过墙根，月光从头顶裂隙漏下来，照得他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根钉进地底的桩。
他步伐稳健，可每一步落下，脚印边缘都渗出一丝黑气，转瞬被地缝吞没。
柳月落后半步，竹筒贴着手臂，指节微微发白。
她没说话，脚步比刚才重了半分，略显紧张。
潘安知道她在等。
他也等...
~等那股从内袋传来的滚烫，烧到临界。
~等那根骨粉揭露的真相，化作利刃。
~等那八卦符，迎来它命定的时刻。
兜走在最后，依旧披着那件破旧道袍，手里拎着酒葫芦，嘴里还嘟囔着：“这地方阴得很，老道我……有点晕……”
他脚步一晃，扶了下墙，脸色突然苍白如纸，额头渗出冷汗。
潘安回头：“兜？”
兜摆摆手，勉强一笑：“没事……就是……有点冷。”
他话没说完，整个人突然跪地，酒葫芦滚落，葫芦口飘出一缕极淡的青色雾气，转瞬消散。
“兜！”柳月惊呼。
潘安伸手去扶，却见兜双目紧闭，唇间溢出一丝血线，胸口起伏微弱，像是被抽走了魂。
“他没喝醉。”潘安低声道，“是元神在挣脱。”
通道尽头豁然开阔。
一座石殿突兀矗立，四壁刻满扭曲血纹，如活蛇蠕动，竟似有呼吸节律。
地面嵌着三重环阵，层层套叠，正缓缓收缩，每一次波动都喷出腥臭黑烟。
正中央一根石柱耸立，顶端悬着三枚血晶，滴落暗红液体，砸在阵眼上滋滋作响，腾起黑烟，凝聚成模糊人脸，无声嘶吼。
楚玉城脚步不停，径直踏上阵心。
“到了。”他背对着三人，声音平静，“封印室就在柱后。”
潘安站在门口，没进去。
柳月也停在潘安身后。
只有楚玉城的身影，在血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
然后，地面动了。
血纹亮起，黑雾从地缝里喷涌而出，眨眼间凝成一道结界，将四人尽数锁死。
空气变得粘稠，灵力运转滞涩，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楚玉城缓缓转身，拂尘早已不见，手中握着一截漆黑锁链，链头雕着扭曲人脸，眼窝空洞。
“蠢货。”他笑了一声，再没有半分悲悯，“玄劫盟要的从来不是天衍花。”
他抬手指向潘安：“是你这仙颜道体——天生适配万法，能承三界规则乱流。”
又指向石柱：“这碎片——是残墟域最后的灵脉锚点。”
最后，目光落在柱后阴影处隐约可见的囚笼轮廓：
“还有她的狐火——九尾真魂之焰，点燃便可逆改轮回命盘。”
“三者合一，炼成‘逆命魔丹’。”楚玉城声音低沉，“重塑天道，我便是新律之主。”
龙傲天从侧门闪出，掌心拍向阵眼，三枚血晶嗡鸣震颤，黑雾翻滚加剧，锁链般的魔气朝潘安四肢缠去。
右手已摸进怀中，潘安指尖捏住那张薄如蝉翼的八卦符，兜说过，“该用时，它自会碎。”
左眼角疤痕忽然刺痒。
规则解析之力全开。
视野里，整座魔阵瞬间拆解成无数流转符线。
血晶是供能核心，锁链是控制节点，而阵眼下方，埋着一道反噬回路，若强行破阵，会引爆地脉残能，把所有人炸成飞灰。
“老君若算不到今日，”潘安低声说，“又怎会留此符？”
咔~~
八卦符碎了！
轰——！！！
一道青光自兜天灵炸出！
他整个人悬浮半空，衣袍无风自动，体内青气翻涌，如江河倒灌！
“哞——！！！”
一声震彻天地的牛吼自虚空中炸响！
一头青牛虚影自天而降，四蹄踏火，独角冲霄，金刚琢从鼻上脱出，化作金环呼啸而下，直砸主血晶！
轰！
血晶爆裂，黑雾剧烈震荡，结界出现裂痕。
楚玉城脸色大变，甩手掷出锁链，缠向青牛脖颈。
那锁链竟似有灵，触到虚影瞬间收紧，硬生生将青牛拽得一斜。
“区区坐骑残念，也敢坏大事？”楚玉城冷笑，双手掐诀，第二枚血晶骤亮，魔气再度凝聚。
龙傲天趁机扑向囚笼方向，掌心旋出黑洞般的吸力旋涡，就要按上狐火封印。
潘安内袋猛地一烫。
毫毛炸起，青石发颤。
“给我——滚！”
一声嘶吼从他背后炸响。
黑猴分念破体而出，半透明身影手持铁棒，横扫千军之势怒冲而出，一棒砸在龙傲天肩头。
咔嚓！
骨头断裂声清晰可闻，龙傲天整个人被抡飞数丈，撞在石壁上滑落，口吐黑血，趴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分念落地，站定潘安身侧，胸膛剧烈起伏，虚影边缘已经开始闪烁不定。
“他们要炼魔丹！”分念嘶吼，声音像是从地底刮上来的风，“毁轮回！乱三界！你爹就是被他们……”
话没说完，身体晃了晃。
楚玉城眼神一厉，拂尘穗子一扬，一道血刃劈向分念后心。
青牛虚影怒哞，挣动锁链，金刚琢调头再落，轰向第二枚血晶。
轰！
第二枚血晶崩碎，魔阵剧烈摇晃，结界裂痕蔓延。
但第三枚血晶依旧稳悬，血纹未灭，黑雾仍在翻涌。
楚玉城退至石柱旁，一手按在残阵上，冷眼看两人。
“你们破得了两枚，破得了第三枚吗？”他声音平稳，“分念撑不过十息，青牛只剩一击之力。等我重启阵眼，你们都会成为丹炉里的养料。”
潘安没说话，看了眼手里的碎空剑，血都干了，黏在掌心，一动就疼得要命。
可他就是不松手，那剑是他仅剩的依仗。
柳月这时低声说：“阵眼下方有反噬回路，强破会炸。”
潘安点头：“我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潘安抬眼，看向楚玉城，面带讥讽，“你想当新律之主？”
“可你连自己丹田里的‘锁魂阵’都压不住——刚才跪下的时候，它就在反噬你经脉，对吧？”
楚玉城面皮一抖。
潘安继续：“你以为你在设局，其实你也是棋子。玄劫盟能让你知道这么多秘密，是因为你需要死在这儿，好让下一任执法长老，踩着你的尸骨上位。”
楚玉城脸色终于变了。
“你胡说！”
“你心里明白。”潘安往前走了一步，“你不敢杀我，是因为你怕炸了这阵，毁了丹引。你不敢逃，是因为你妻儿还在他们手里。你更不敢让第三枚血晶熄灭——因为那是你唯一的保命符，是不是？”
楚玉城咬牙，手中法诀却慢了半拍。
潘安再进一步。
“所以你现在最怕的，不是我破阵。”
“是你自己，先撑不住。”
话音未落，黑猴分念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虚影几近透明。
青牛虚影也被锁链拖得低伏，金刚琢落地微颤，光芒黯淡。
楚玉城喘了口气，抬手抹去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迹，狞笑浮现：
“撑不住的是你们。”
他掌心按下阵眼。
第三枚血晶骤然亮起，黑雾翻腾，锁链再生，朝潘安脖颈缠去。
潘安抬剑。
碎空剑划过干涸血痕，剑锋抵住锁链。
铛！火星四溅。
他手臂一麻，脚下退了半步。
柳月猛地抽出竹筒，指尖一抹绿光闪过，藤蔓破土而出，缠向阵眼。
楚玉城冷笑，拂尘一挥，藤蔓寸断。
“最后一个了。”他盯着潘安，“你还有什么招？”
潘安笑着看向楚玉城。
他只是把左手按在胸口，那里贴着一片温热的青石。
心跳一次。
青石颤一下。
然后，他眉毛一扬，“你说完了？”
潘安缓缓抬起左手，掌心浮现一道金纹——正是反噬回路的逆向符印。
“兜没说错——老君留的，从来不是退路。”
“是杀局。”
话音未落，他掌心金纹一闪，直印阵眼下方！
轰——！！！
地脉残能逆冲而上，整座石殿如遭雷击！
第三枚血晶轰然炸裂，黑雾倒卷，结界寸寸崩解！
楚玉城仰天怒吼，锁链断裂，整个人被狂暴灵流掀飞，重重砸在石柱上，口吐黑血。
青牛虚影发出最后一声长哞，缓缓消散。
兜从半空坠落，被柳月接住，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像是睡死过去。
潘安立于废墟中央，碎空剑指地，黑猴分念也缓缓消散。
他低头，从内袋取出那片染血的暗格布——骨粉与血契符纹交织，竟在布面浮现出一行古篆：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青牛踏火，逆命者诛。”
原来老君早就算到，这一战，非杀不可。
他缓缓抬头，望向囚笼方向。
阴影深处，一道赤红火光，正缓缓睁开。
那不是火焰，是一只眼睛。
一只沉睡千年，被谎言与阴谋封印的——审判之眼。
风停了。
血纹熄了。
连地底的哀鸣，也静了。
只有那道火光，冷冷地，盯着他。
像是在问：
“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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