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辕书房“进贼”却“未失一物”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未掀起巨浪,却也让湖底潜藏的鱼儿惊惶游窜。
巡抚衙门后宅,周廷璋如同困兽般在书房内来回踱步,额上冷汗涔涔。他刚刚得到心腹密报,那个被他寄予厚望的“撬锁高手”失手被擒,而派去接应的刘师爷也如同石沉大海,音讯全无。更让他心惊的是,英国公行辕对此事的处理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赶走了一只无关紧要的野猫,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废物!都是废物!”周廷璋低声咆哮,抓起桌上的青瓷茶盏,想要摔碎,却又生生忍住,只是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喘着粗气,眼神惶恐地看向坐在太师椅上,面色同样阴沉的钱牧之。
“钱大人,如今…如今可如何是好?那贼人若是招供出刘师爷,顺着线摸到我这里…”周廷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张惟贤他按兵不动,分明就是在等我们自己露出更大的破绽啊!”
钱牧之比起周廷璋,终究多了几分在京师漩涡中练就的定力。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呷了一口,强行压下心中的烦躁,冷声道:“周抚台,慌什么!就算那贼人招了,也只能招到刘师爷那里。刘师爷是你的人不假,但他只要咬死了是个人行为,或是受他人蒙蔽,张惟贤没有直接证据,又能拿你我这朝廷大员如何?”
“可…可刘师爷他知道得太多了!”周廷璋急道,“若是张惟贤用刑…”
“用刑?”钱牧之冷哼一声,“英国公自诩清正,岂会轻易对一名秀才功名的师爷用重刑?那是授人以柄。他现在不动,就是顾忌这一点。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自乱阵脚,而是想办法补救!”
“补救?如何补救?”周廷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钱牧之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第一,立刻找到刘师爷,让他‘病故’或者‘意外身亡’,死无对证!第二,那个失手的杂役,必须尽快处理掉,绝不能让他活着指认刘师爷!只要这两个人闭嘴,张惟贤就算猜到是我们指使,没有实证,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周廷璋脸色煞白:“这…灭口?若是被张惟贤察觉…”
“察觉?他现在肯定派人盯着刘师爷和我们!所以动作要快,要干净利落,用我们自己的、绝对可靠的人手!”钱牧之压低声音,“让你府上养的那些‘影子’动手,不要经过衙门里的人。”
周廷璋闻言,身体微微一颤。他府上确实秘密蓄养了一些处理“脏活”的死士,代号“影子”,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看来,钱牧之这是要逼他亮出底牌,彻底绑死在一条船上了。
他咬了咬牙,知道已无退路,眼中闪过决绝:“好!我这就去安排!”
“慢着!”钱牧之叫住他,“还有第三,我们要主动出击,不能总是被动挨打。”
“如何主动出击?”
“张惟贤不是扣着那些密信吗?我们动不了他行辕里的,难道还不能动他外面的人?”钱牧之阴恻恻地道,“那个沈沧澜,是他的左膀右臂,也是‘星火’的首领。若是沈沧澜出了‘意外’,或者他手下的‘星火’遭受重创,张惟贤就等于断了一臂,看他还能不能如此气定神闲!”
周廷璋倒吸一口凉气:“对沈沧澜下手?此人武功高强,行事谨慎,身边必有‘星火’护卫,只怕不易得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钱牧之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他沈沧澜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找个他落单的机会,或者…制造一个他不得不去的陷阱。此事我来筹划,你只需提供必要的人手和杭州地面的便利即可。”
两人在昏暗的烛光下,再次敲定了一条更为毒辣的计策。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自以为隐秘的谋划,早已被另一双耳朵听去。
几乎在周廷璋调动“影子”,钱牧之谋划对付沈沧澜的同时,英国公行辕内,张惟贤正听着沈沧澜的汇报。
“大人,果然不出您所料。周廷璋动用了他的秘密力量‘影子’,看来是准备灭口了。钱牧之那边,也在暗中调集他带来的好手,似乎…是想对卑职不利。”沈沧澜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张惟贤负手而立,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淡淡道:“狗急跳墙了。他们越是如此,越是证明心虚。刘师爷和那个杂役,保护好,他们是重要人证。至于你…”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沈沧澜身上,“他们想动你,便是打错了算盘。”
“卑职省得,自会小心。”沈沧澜躬身道,“另外,京师‘星火’传来密报,关于永昌记和那批混入京营后勤的‘南货’,有了新的线索。”
“哦?讲。”
“那批货最终并未进入京营库房,而是通过京营一名掌管仓廪的游击将军,转手送入了一家名为‘锦绣阁’的绸缎庄。这家‘锦绣阁’,明面上的东家是一名徽商,但实际背后,似乎有宫中某位大太监的干股。而且,我们的人发现,武清侯府的一名管事,与‘锦绣阁’往来甚密。”
线索越来越清晰,却也指向了更令人心悸的深度——宫内大太监、侯府勋贵、京营将领…这张利益网络,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张惟贤沉默良久,缓缓道:“京营…宫中…武清侯…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告诉京里的人,暂停一切主动探查,转为静默潜伏,保护好自己。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轻举妄动。”
“是!”沈沧澜深知其中利害。
“杭州这边,也该收网了。”张惟贤眼中精光一闪,“周廷璋既然自己把刀递了过来,我们若不接,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美意’?你去安排,等他们的‘影子’一动,我们便‘恰好’人赃并获。至于钱牧之想对你下手…便将计就计,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卑职领命!”沈沧澜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潜伏多日,终于到了亮剑的时刻。
夜色笼罩下的杭州城,杀机四伏。惊弓之鸟般的周廷璋与老谋深算的钱牧之,已然落入了张惟贤精心编织的大网之中,而他们犹不自知,仍在做着最后一搏的美梦。真正的猎手,已然张开了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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