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戍关内的街道早已沦为废墟。烧毁的商铺歪斜着塌成焦木堆,残破的旌旗挂在断墙上,被风扯得猎猎作响,上面 “镇北军” 三个字早已被烟火熏得模糊不清。林幽踩着满地瓦砾前行,暗金色鳞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污,每一步落下,都在焦土上印出深半指的脚印。
他的动作比之前慢了许多,猩红眼眸里的暴虐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迷茫。秦苍记忆里的 “苏婉” 与 “念念” 如同附骨之疽,总在他意识边缘打转 —— 那个温柔女子递锦帕的模样,总让他想起某个同样爱笑的白衣身影,可任凭他怎么抓,那身影都像雾一样散掉。
“哗啦 ——” 林幽的巨爪不小心扫到一堆废墟,焦黑的木板下露出半块绣绷。那绣绷是寻常棉布做的,边缘已经烧得卷了边,但上面未完成的绣活却异常清晰:几枝缠枝莲绕着金线,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靛蓝染料 —— 这是苏婉最擅长的绣样。
林幽的脚步骤然停住。他低头盯着那绣绷,猩红竖瞳微微收缩。脑海里突然炸开一道白光,模糊的画面瞬间变得清晰:去年寒冬,苏婉坐在窗边为他缝补被树枝勾破的外袍,阳光落在她发梢,她手里的银针穿来穿去,偶尔抬头冲他笑:“阿幽,你下次进山要小心些,这袍子再补就要成补丁摞补丁啦。” 那时他还笑着回嘴,说 “有苏婉姑娘补,破了也不怕”。
“苏…… 婉?” 林幽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音节,这是他暴走以来第一次说出完整的人名。他缓缓蹲下身,带着骨刺的巨爪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绣绷上的缠枝莲,动作笨拙得像个怕弄坏珍宝的孩童。指尖触到冰凉的绣线时,一股陌生的酸涩感突然涌上心头,比火焰灼烧鳞甲更让他难受。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破洞棉袄的小女孩抱着半块发霉的饼,从断墙后探出头来。她约莫四五岁,脸上沾着灰,看到林幽时,眼睛瞬间瞪圆,手里的饼 “啪” 地掉在地上,转身就要跑。
这动静瞬间刺激了林幽体内的兽性。他猛地抬头,猩红眼眸里的迷茫被猎杀欲取代,右臂一扬,黑色藤蔓便如毒蛇般窜出,直追小女孩的脚踝 —— 这是他本能的捕食反应,任何移动的活物,都是待宰的猎物。
藤蔓即将缠上小女孩脚踝的刹那,林幽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另一张脸。那是石影,穿着他常穿的玄色劲装,手里握着黑石刀,挡在他身前,对着围攻他们的山贼怒吼:“林幽,躲在我后面!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那时石影的背影,和刚才秦苍护着孩童的模样,竟重叠在了一起。
“石…… 影?” 又是一个名字从林幽喉咙里滚出。他的动作骤然凝滞,黑色藤蔓停在离小女孩脚踝不足一寸的地方,尖刺上的毒液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小个深坑。
小女孩吓得瘫坐在地上,眼泪哗哗地流,却不敢哭出声。她看着林幽那双猩红的眼睛,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藤蔓,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林幽盯着小女孩,脑海里的画面乱作一团。一边是兽性在咆哮,催促他抓住猎物,吞噬那鲜活的生命力;另一边却是苏婉温柔的笑容、石影坚定的背影,还有秦苍临死前念着 “婉婉”“念念” 的模样。这些画面像一把把小锤子,不断敲打着他意识里那道由兽性筑成的高墙,敲得墙面上裂纹越来越多。
他的巨爪开始微微颤抖,黑色藤蔓也失去了力量,软塌塌地垂落在地上。猩红眼眸里,清明的光芒越来越亮 —— 他想起苏婉总说 “阿幽要心善,不可乱伤人”,想起石影教他练刀时说 “刀是用来护人,不是用来杀人”,这些曾经被他遗忘的话,此刻却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吼……” 林幽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不是之前那般充满暴虐,而是带着痛苦与挣扎。他猛地后退一步,转身朝着关内更深处跑去,仿佛在逃避什么。他不敢再看那个小女孩,不敢再想苏婉和石影的模样 —— 那些画面让他体内的力量变得混乱,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只懂破坏的 “灾兽”,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子。
小女孩看着林幽仓皇离去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才敢小声哭出来。不远处,几个躲在地窖里的百姓听到哭声,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见林幽已经跑远,才急忙跑过来把小女孩抱进地窖。
而林幽一路狂奔,直到撞进一间残破的驿站才停下。他靠在断墙上,大口地喘着气,暗金色鳞甲下的肌肉还在紧绷。他抬手捂住头,脑海里苏婉和石影的面容挥之不去,兽性的咆哮越来越弱,人性的微光却在不断扩大。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统治他意识许久的兽性高墙,已经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而这道缝隙,正让他朝着 “林幽” 这个名字,一点点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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