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冬日的暖阳透过昆仑别院书房巨大的琉璃窗,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屑,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都染上了一层慵懒的金色。
书房内,檀香袅袅,与堆积如山的竹简古籍散发出的墨香、草木清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任何读书人都心神宁静的独特气息。
江昊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玄色常服,临窗而立,手中捧着一卷关于上古神州地理的孤本,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窗棂,望向庭院中那几株于寒风中悄然绽放的红梅。
他的身后,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跪坐在书案前,为他研墨。
是公孙玲珑。
一夜之间,这位昔日名满齐鲁、骄傲如孔雀的名家才女,仿佛脱胎换骨。
她不再是那身象征着学派风骨的朴素儒裙,而是换上了一袭月白色的丝质长裙,裙摆顺着她跪坐的姿态铺陈开来,如一朵静静绽放的白莲。一头青丝被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脖颈,几缕调皮的发丝垂在耳畔,随着她轻微的动作微微晃动。
那张曾因激辩而总是带着一丝锋芒的清秀脸庞,此刻洗尽铅华,未施粉黛,却因昨夜的雨露恩泽,泛着一层动人心魄的淡淡红晕,让她平添了几分往日绝不曾有的娇媚。
她研墨的动作很专注,甚至有些笨拙,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侍奉人的活计。但那份小心翼翼的认真,那份发自内心的虔诚,却比任何熟稔的技巧都更能取悦于人。
尤其是她的眼神。
那双曾如寒星般清亮、敢于直视君王的眸子,如今彻底敛去了所有锋芒与骄傲。当她偶尔抬起头,望向窗边那个伟岸的背影时,那目光中只剩下纯粹的、近乎狂热的仰望与崇拜,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少女怀春般的羞怯。
从一个试图用“道理”辩赢他的对手,到一个心甘情愿为他磨墨的侍读,这种身份与心境的剧变,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被彻底征服后,揉碎了傲骨又重塑的、令人心动的柔顺之美。
“陛下……”
她终于研好了墨,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您昨夜说,要玲珑为您梳理诸子百家典籍,分析其中于神朝治世的利弊。不知……当从何处着手?”
江昊转过身,将手中书卷放回案上,目光在她那张既紧张又期待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淡笑道:“从你最熟悉的‘名家’开始。”
“名家……”公孙玲珑的脸颊更红了,羞愧地垂下头,“名家之学,不过是言语概念之戏,于治国无用,只会徒增纷扰。在陛下的‘现实’大道面前,不值一提。”
“不,它有用。”江昊摇了摇头,走到书案后坐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侧的锦墩上,“名实之辩,用到极致,就是‘定义权’。朕要建立神朝,就要为天下万物重新‘正名’。何为忠,何为奸?何为功,何为过?何为神,何为魔?这些,都需要一套新的‘名’与‘法’。你的才学,用在此处,可为朕省去许多功夫。”
一番话,让公孙玲珑豁然开朗,眼中再次燃起智慧的光彩。她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又亲手打碎的学问,在他手中,竟能有如此经天纬地之用。
“玲珑……明白了!”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公孙玲珑迅速进入了“侍读”的角色。她凭借着对诸子百家惊人的熟悉度,为江昊条分缕析地解读着各家学说的核心与流变。
“儒家,其核心在‘礼’与‘序’,如今已被陛下的神皇秩序所取代,其学说可取其教化万民之用,但其门徒心怀旧礼,需以‘思想统一法’严加改造,否则极易成为复古之逆流。”
“法家,其核心在‘术’与‘法’,早已被商君、韩非子发展到极致,如今我朝之内阁、六部,皆是其延伸,已为帝国之骨,无需多言。”
“道家,其核心在‘无为’与‘自然’,对治世无甚大用,但其修炼之法,如晓梦道妃所修,可窥天人之秘,当收其秘典,藏于皇家学院,为神裔子弟所用。”
江昊静静地听着,不时颔首。公孙玲珑的分析虽然还有些青涩,但其逻辑之清晰,角度之刁钻,确实远超寻常儒臣。
“那墨家呢?”江昊忽然问道,“班大师等人已入我昆仑别院,其机关造物之术,于军国大有裨益。在你看来,墨家还有何可虑之处?”
提到墨家,公孙玲珑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既有怀念,又带着一丝深深的担忧。
她犹豫了片刻,才轻声道:“陛下有所不知,墨家……并非铁板一块。班大师他们,只能算是墨家中的‘入世派’,或者说‘改良派’。他们认为墨家之术当为强者所用,以技术造福天下,方不负先贤所学。”
“哦?那便还有‘出世派’?”江昊来了兴趣。
“不止是出世派……”公孙玲珑苦笑一声,“还有一群……‘原教旨派’。他们坚守着墨子先师最原始、最纯粹的‘兼爱非攻’的理念,敌视一切君王,仇视一切战争。他们认为,班大师等人投靠陛下,为神朝制造战争兵器,是彻头彻尾的‘技术叛徒’,背弃了墨家的灵魂。”
“一群理想主义者罢了。”江昊的评价很平静,“成不了气候。”
“寻常的理想主义者,自然无妨。”公孙玲珑的语气却愈发凝重,“可如果……这个理想主义者,是一个绝顶的机关术天才呢?”
她抬起头,看着江昊,一字一句地说道:“陛下,玲珑年少时,曾在外游学,结识过一位师妹。她……便是这一代墨家‘原教旨派’最杰出的传人,名叫【墨羽】。”
“墨羽?”
“是。”公孙玲珑的思绪仿佛回到了过去,“她是个十足的‘技术疯子’。玲珑爱辩,她爱机关。我们曾是最好的朋友,我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与人辩论,她就可以三个月不出房门,只为打磨一个齿轮。在她眼中,世间万物都是由最精密的机关构成的,人心也不例外。”
“她性格孤僻叛逆,除了我,几乎不与任何人来往。她觉得世人皆愚,不懂机关之美,不懂秩序之美。她曾对我说,她的梦想,是造出一具世界上最强的机关兽。”
江昊的眉梢微微挑起,饶有兴致地听着。这种“妖孽”般的天才,正是他最感兴趣的。
公孙玲珑却没有注意到江昊神情的变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担忧中,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当时问她,造出最强的机关兽做什么?她说……要用它,来实现真正的‘非攻’。”
“她说,只要她的机关兽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让天下所有的帝王将相、所有的军队,都在它面前感到发自灵魂的恐惧,强大到可以轻易抹平一座城池,碾碎一支军团,那么……就再也没有人敢发动战争了。天下,便可实现永恒的和平。”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江昊的指尖,开始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书案,发出“笃、笃、笃”的轻响。
用最极致的“攻击”,来实现“非攻”。
用最恐怖的“暴力”,来终结“暴力”。
这是一个何等天真,又何等疯狂,甚至带着一丝……可爱的想法。
公孙玲珑看着江昊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她鼓起勇气,将最可怕的猜测说了出来:
“陛下,您血洗宫廷,登基称帝,南征北战,如今更要征服全球……在玲珑眼中,您是开创万世太平的伟人。但在墨羽那样的‘原教旨派’看来……”
“您,或许就是这世间最大、最强的‘攻’。”
“是她实现自己‘非攻’大道上,必须被挑战,甚至……被摧毁的最终目标。”
她的话音落下,整个书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一个潜藏在阴影中的、拥有绝顶技术的天才,将神朝之主视作毕生之敌。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出现。
“呵……”
江昊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中,充满了玩味与欣赏。
他非但没有生气,眼中反而流露出一抹棋手看到一颗有趣棋子的兴奋。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公孙玲珑因紧张而绷紧的脸颊,安抚道:“一个想用最强的‘矛’,来打造最强之‘盾’的墨家弟子。你无需担心。”
江昊站起身,重新走到那巨大的神州舆图前,目光却仿佛已经穿透了舆图,看到了那个可能正躲在某个深山工坊里,疯狂敲打着零件的孤僻少女。
班大师他们,能将【天宫号】维持运转,并进行常规的升级。但他们,终究是循规蹈矩的匠人,缺乏那种足以颠覆时代的想象力。
而这个墨羽……她身上那种疯狂的、不计一切代价的创造力,正是将【天宫号】从一个“浮空要塞”,升级为真正的“星际战舰”所急需的催化剂!
“朕倒真想看看,她能造出什么让朕感到恐惧的东西。”
江昊的声音平静而霸道,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若她真能做到,朕非但不罚,反而要将这神州之上最好的工坊,最稀有的材料,全都赏赐给她!”
公孙玲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就是她的男人,她的陛下。
在她看来足以致命的威胁,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值得期待的、高价值的猎物。
“传朕旨意。”
江昊的声音淡淡响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命天机阁,密切关注一个名叫‘墨羽’的墨家弟子的所有动向。只需记录,无需干涉。”
他转过头,对上公孙玲珑那依旧残留着忧色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容。
“朕要亲眼看看,这只试图挑战苍龙的雏凤,究竟能飞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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