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朝二年,冬末。
就在【天宫号】自欧罗巴大陆上空消失的同一瞬间。
远隔万里之遥的神州南境,那片绵延无尽的十万大山边缘,天空,仿佛被一柄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烫开了一道丑陋的疤痕。
那是一道纯粹到极致的黑色裂隙。
没有雷鸣,没有电闪,只有死寂。
下一息,一道凝练如墨的魔气,自裂隙中一闪而出。
它不似烟,不似雾,更像是一道拥有生命的黑色闪电,裹挟着足以让天地万物都为之凋零的怨毒与狂暴,撕裂云层,径直朝着神州腹心,那座名为咸阳的帝都,笔直掠去!
其速之快,已然超越了声音,甚至超越了凡俗目光所能捕捉的极限。
魔气下方,一座隶属于神朝、刚刚落成不久的烽燧台,其上的戍卒甚至来不及敲响警钟,便看到头顶的天光骤然一暗。
仅仅是一息之间,那股磅礴的魔意如瀑布般一扫而过。
高耸的烽燧台,连同其上数十名精锐士卒,没有爆炸,没有燃烧,就那样在无声无息间,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光泽。砖石化为灰败的枯岩,血肉之躯化为失水的干尸,最后齐齐坍塌,化作一地随风飘散的尘埃。
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抽走了所有的色彩与生机。
……
与此同时。
【天宫号】内部。
江昊等人并非身处金碧辉煌的舰桥或殿宇,而是立于一片光怪陆离的奇异空间之内。
这里是【天宫号】融合“世界引擎”后,方能开启的“空间折跃通道”。
窗外,没有星辰,没有日月。只有无数道被拉伸、扭曲、分解为最原始光束的法则线条,如流光飞逝,构成了一幅凡人看上一眼便会神魂崩溃的抽象画卷。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此地已然模糊。
卫庄、紫女等人皆是心神剧震,强运功法,方能勉强稳住心神,不让自己迷失在这片伟大的航路之中。
他们看着前方那个男人的背影。
江昊负手而立,玄色皇袍在没有风的通道内,却猎猎作响,仿佛有无形的气机在周身鼓荡。
他没有去看窗外那伟大的奇景,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只是平静地凝视着前方通道的尽头。
他的侧脸,冷峻如万古不化的玄冰。
那份自阿尔卑斯山巅被月神警报点燃的、足以冻结时空的冰冷杀意,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在这片扭曲光影的映照下,愈发凝练,愈发纯粹。
仿佛一柄即将出鞘斩断万古的神剑,正在积蓄着它最锋利的光芒。
……
咸阳。
皇城之上,风声呜咽,如鬼哭神嚎。
这座见证了两个大一统帝国崛起的雄城,此刻正被一片前所未有的恐慌阴云所笼罩。
就在数息之前,悬于观星台之上的【龙魂玉符】毫无征兆地碎裂,月神那带着哭腔的凄厉警报,通过另一套备用法阵,响彻了整个皇宫。
“传哀家懿旨!”
一道清冷而决绝的凤鸣之音,骤然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与惊惶。
无数宫人、禁卫骇然抬头,望向那座咸阳城最高、最雄伟的北城门楼。
只见一身凤袍的皇后吕雉,亲临城头。
往日里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她,此刻凤冠微斜,袍角沾染上了因疾行而带起的尘灰。那张宜喜宜嗔的绝美脸庞上,褪尽了所有的柔媚与温婉,只剩下一种如同钢铁浇铸般的冰冷与决断。
她的手中,没有持着象征后宫权柄的凤钗,而是高高举起了一枚通体由昆仑神玉雕琢而成、底部铭刻着繁复龙纹的——皇后凤印!
“皇后娘娘!”
“娘娘,城头危险,请速回宫!”
禁军统领脸色煞白,冲上前来,试图劝阻。
吕雉却恍若未闻,那双狭长的凤眸扫过城下无数惊恐尖叫、四散奔逃的百姓,声音愈发冰冷,不容置疑。
“传令,咸阳一百零八坊,所有城卫军、巡夜司、影密卫,立刻上街,维持秩序!有趁乱作奸犯科者,杀无赦!”
“传令,内阁首辅张良,户部尚书萧何,立刻入宫,主持大局,安抚百官!”
“传令,皇家学院山长晓梦,影妃惊鲵,率后宫所有宗师境以上供奉,登城协防!”
一道道懿旨,从她那紧抿的红唇中清晰吐出,如同最精准的刻刀,在混乱的画布上,强行勾勒出秩序的轮廓。
她身侧,一道白衣胜雪的绝美身影悄然浮现,正是道家天宗的执掌者,晓梦。
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夫人,此刻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也罕有地染上了一抹凝重。她看了一眼吕雉手中那枚正散发着淡淡光晕的凤印,轻声道:“姐姐,当真要走到这一步?启动‘龙脉大阵’,需以国运为引,对神朝根基消耗甚巨。陛下远征未归,若……”
“没有若。”
吕雉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
她抬起眼帘,望向那片已经隐隐泛起不祥黑云的南方天际,一字一顿道:
“陛下将这万里江山,这座咸阳城,托付于我等。我等便是这神朝最后的屏障。”
“天塌下来,也得先由我们顶着。”
“今日,哀家便让天下人看看,我这神朝的皇后,并非只会安居深宫的花瓶!”
话音落下的瞬间,吕雉眼神一厉,再无半分犹豫。
她手持凤印,猛地按向城楼中心那块其貌不扬的石台凹槽之中!
“传令——”
“启动,‘龙脉·咸阳’,护国大阵!”
嗡——!!!
仿佛沉睡万古的巨龙,在此刻苏醒!
以皇城为中心,整座咸阳城的地面,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纯金色的龙形气流,自咸阳城地底深处那条沉睡的龙脉中被强行抽出,冲天而起!
一百零八道龙气光柱,在咸阳上空交汇、融合。
数息之后,一个巨大无比、笼罩了整座咸阳城的半透明金色光罩,骤然成型!
光罩之上,有无数栩栩如生的龙影游弋盘旋,发出阵阵无声的咆哮,散发着煌煌天威,神圣不可侵犯!
城中百姓的惊恐尖叫,在看到这神迹般的一幕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与跪拜。
“神龙!是神龙在保护我们!”
“陛下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然而,他们的欢呼声尚未传远。
那道自南境而来的黑色闪电,到了。
轰——!!!
一声足以将凡人耳膜震碎的滔天巨响,在咸阳上空炸开!
那道漆黑的魔气,如同一颗自九天之外坠落的黑色陨星,不偏不倚,狠狠地撞在了那金色的“龙脉大阵”光罩之上!
刹那间,天穹失色。
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金色光罩,如同被重锤敲击的玻璃,猛地向内凹陷下去一个巨大的弧度。撞击点处,无数道刺眼的裂纹,如蛛网般疯狂蔓延开来!
城楼之上,吕雉娇躯剧震,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她握住凤印的手,却纹丝不动,死死地将皇道龙气注入大阵!
“和光同尘!”
晓梦清叱一声,手中秋骊剑出鞘。她没有选择硬撼,而是催动道家至高心法,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团无形无质的光与尘,试图以柔克刚,缠绕、迟滞那股魔气的侵蚀。
然而,就在她即将触及那魔气的瞬间,一股纯粹的、暴虐的精神冲击,自魔气核心猛然爆发!
“噗!”
晓梦如遭雷击,身形自虚空中被硬生生震了出来,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向后踉跄一步,被身后及时赶到的惊鲵扶住。
“好……好霸道的怨念!”晓梦眼中满是骇然,“这绝非寻常魔物!”
一击无功,那团黑气似乎被彻底激怒。
它在空中疯狂翻滚、咆哮,再次蓄力。这一次,它不再是单纯的冲撞,而是开始凝聚形态。
一柄贯穿天地的魔枪虚影,在黑气之中缓缓成型。
那枪尖,遥遥对准了下方灯火通明、象征着神朝权力中枢的——章台宫!
看到这一幕,城楼上所有人,包括刚刚还一脸决绝的吕雉,脸上都第一次浮现出了真正的绝望。
她们能感觉到,这一枪若是落下,即便有“龙脉大阵”,也绝无可能幸免。
“难道……天要亡我神朝?”吕雉喃喃自语,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似乎也即将熄灭。
也就在这时。
轰咔——!
金色光罩,在那柄魔枪虚影的无上威压之下,连一息都未能坚持,便如同梦幻泡影般,彻底破碎!
漫天金光碎屑,如一场盛大的金色悲雨,纷纷扬扬。
失去了最后的阻碍,那团肆虐的魔气终于在咸阳上空,显化出了它的真身。
那是一个高达百丈、顶天立地的巨大魔影。
城楼上的惊鲵、晓梦,乃至无数通过各种方式窥探此地的神朝旧臣,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
是项羽!
却又不是她们记忆中那个虽然霸道,却依旧保留着一丝人性的西楚霸王。
此刻的“项羽”,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周身被无数张痛苦扭曲的怨魂环绕,发出无声的哀嚎。他的双眼,是两个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空洞,再无半分理智可言。
他手中,紧握着那柄由纯粹魔念凝聚而成的巨大魔枪。
他,或者说“它”,低头俯瞰着下方渺小的皇宫,那张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无比的笑容。
非人的咆哮,如同九幽之下的恶鬼诅咒,响彻天地。
“江!昊!”
“出!来!受!死!”
话音未落,魔化的项羽身形一沉,便要化作一道毁灭的流光,给予下方那座象征着江昊无上权柄的皇宫,以最致命的一击!
咸阳城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仰着头,绝望地看着那尊即将带来末日的魔神。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就在魔化项羽即将俯冲的刹那——
他头顶那片被魔气染成漆黑的夜空,毫无征兆地,被一道横贯天际的金色裂痕,无声地撕开。
一个比他那百丈魔躯更庞大、更恢弘、更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威严的巨大阴影,自裂痕之后,缓缓投下,将他那不可一世的魔影,完全笼罩。
仿佛神明,在俯瞰一只张牙舞爪的蝼蚁。
魔化项羽那即将俯冲的动作,猛然一僵。
他那双燃烧着黑色魔焰的空洞眼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流露出了一丝近乎本能的……茫然与惊悸。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只见那道金色的空间裂隙,如同一道被拉开的帷幕,向两侧缓缓展开。
一座比山川更雄伟,比神殿更威严,通体闪烁着紫金符文光带的浮空神山,自那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空间中,一寸一寸,缓缓驶出。
【天宫号】,君临咸阳!
舰首,那片最前方的白玉平台上。
一道身影负手而立,玄色皇袍在虚空罡风中无风自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下方那尊巨大的魔神,只是用一种淡漠到近乎冰冷的眼神,俯瞰着自己那座安然无恙的宫殿,以及城楼上那几道熟悉的身影。
而后,他那冰冷淡漠,却又蕴含着无上天威,足以让天地万法都为之臣服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咸阳,响彻了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朕在此,谁敢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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