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奥斯,安姐……她走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艾莉丝的声音宛如在嘈杂风雨中挣扎着的细丝,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看到凯奥斯神情僵硬,仿佛有炙热的岩浆凝固在他的面容上。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似乎正撼动着他的灵魂。(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不顾一切去追寻星之键?是什么力量驱使我踏上这条崎岖之路?)连番的变故让凯奥斯在刹那间陷入迷茫,仿佛命运的手掌正牢牢扼住他的咽喉。忽然,他意识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雾气缭绕的空间,四周白茫茫无际。
(又一次……回到超算空间了吗?)曾经,他以为自己已摆脱安培尔的阴影,但目光触及仍在身边的艾莉丝与埃琳娜,才猛然惊觉:自己尚有未完成的责任。(这些日子,我到底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他在心底追问自己。那滩名为“星之键”的烂泥,在雾色浓重的世界里,凯奥斯独自漫步,视线几近被吞噬。潮湿的雾气凝结成水珠,缓缓滑落到地面。他低头看去,脚下似有黏稠不明之物,让他寸步难行。(对现在的我而言,追寻星之键就像深陷泥沼——越挣扎,越难自拔。我知道得太多,也走得太远,心力与代价都已付出。可失去安培尔后,一切都仿佛失去了意义。如果安培尔不在,我继续追求星之键的理由,又在哪里?)
自问自答间,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如同自遥远天边而来,穿透了层层雾幕。“你并非失去了追寻星之键的理由,而是畏惧深入真相。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吧!”随着这话音落下,一面镜子赫然出现在他眼前,驱散了缭绕的白雾。凯奥斯看着自己镜中憔悴的容颜,心里泛起难以言喻的痛楚。“你害怕的,是当真相尽显时,你所承受的苦难会加倍。可你又抱有一丝侥幸,期盼当年的悲剧并非看上去那么血淋淋,期盼有某种深藏的理由为那场灾难开脱。”忽地,又一面镜子浮现,开口道:“也有可能,这只是你逃避现实的借口罢了。你不肯接受自己曾犯下的滔天罪孽,总觉得那并非真正的‘你’。可事实上,过去的你就是过去的你,如今的你不能完全替代他;而那些曾被你伤害过的星灵们——无论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他们都不会轻易原谅。这仇恨像阴影一般,你从零开始重塑自己的人生,但同时也无法摆脱这段宿命。”
一连串质问仿佛尖锐的冰锥刺入凯奥斯的内心。“现在的你已不再一无所有。在追求星之键的道路上,你收获了友谊,也失去了无比珍贵的羁绊。这让你痛苦,也让你惧怕‘失去’。当你寻回记忆,真正的噩梦或许才刚开始——若过去的那个‘你’再次苏醒,你便会被旧日的自己残忍吞没。”雾中,一声又一声的质问如沉雷震响。“人的本质由记忆与经历塑造。你失去了记忆,却又无时无刻不感到另一个自我潜伏于意识深处。每当你失去神志时,那股力量便会掌控你的身体。那就是‘过去的你’。你们虽共用一副身体,却拥有截然不同的记忆。”镜中之我,一语中的.凯奥斯双手紧紧抱头,身子微颤,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他在记忆的荒野中浮沉,不断思索。
(我究竟该怎么做?我无法再见安培尔,也不想再追求星之键。可艾莉丝和埃琳娜怎么办?托尼那边又该如何交代?我还能从这烂泥般的漩涡里全身而退吗?)环绕着凯奥斯的镜子纷纷开口,仿佛千百种声音涌进脑海:“我们理解你的纠结,也分担你的痛苦。我们是各种目光下的‘你’。安培尔眼中的你,勇敢正义、帅气伟岸、温柔深情。她曾因你而深爱这个世界,直至事变爆发;艾莉丝眼中的你,是患难与共的益友,你的幽默与鼓励曾让她走出自卑;埃琳娜眼中的你,是温柔善良的港湾,你给予她一个可以称作‘家’的归宿……然而,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眼中的你。”所有的镜子在空中围绕凯奥斯,做起匀速圆周运动。
“而你,却觉得自己可悲、弱小、可怜——你并不爱自己,甚至憎恶自己。”仿佛刀尖剖开心脏,这句话让凯奥斯的灵魂几乎撕裂。他一直深藏在心底的自卑,赤裸裸地被摊开在面前。“连自己都不爱,又如何能以正确的方式去爱他人?你是善良的,却也是脆弱的。一颗纤细如琉璃的星核,只等待某个刹那的碎裂。”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自己初次遇见安培尔的场景。那一刻他刚从无尽的沉睡中醒来,冰冷刺骨,无依无靠。唯有她——那双温暖的手,金黄的发丝和雪白的翅膀,就如冬日暖阳般照亮了他的世界。那一瞬,他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拽住她的手。(那时我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然而内心深处却始终不安。)
镜子里的声音继续:“你的好奇心与控制欲,正是你的本质。你想理解周遭,进而掌控所有。托尼任命你为队长,也因你冷静缜密、擅长运筹帷幄。然而,过度的算计让你迷失,也成为你痛苦的根源:若事情未如你所料,你就痛苦;若他人未照你计划行事,你便苦恼;若获取之物并非你预期,你更是难以接受。”镜子里的自我继续无情鞭笞:“你明知麦克斯特会爆发冲突,却还是让团队陷入险境;你对埃琳娜的疑心在最初如影随形,直到一次私下交流后,你才肯敞开接纳;你总是想窥探星灵与星灵间那道‘不可见’的屏障——这份好奇与侵略,如同滔滔浊流。”他们提及安培尔:“其实,你很早就察觉你和她之间有裂痕,只是你沉溺在她温暖的怀抱里。最终的爆发,并不仅是她认定你或许是‘杀母仇人’的原因,更是多年积累下的果决——她一直爱着你,却也隐忍着你。从某种程度上,你深知她给你的并不是‘你想要’的爱,因为你想要的从来就不是情人,而是母亲。”
闻言,凯奥斯的瞳孔剧烈颤动,他几乎要嘶吼。“你身负强烈的控制欲,其背后掩藏着更深的黑暗面:你想要的,是毫无条件的庇护与爱。失去记忆的你,不过是个懵懂孩童,在冰冷世界里寻求温暖。安培尔的温柔,让你产生了母性的依恋。”镜子缓缓降落在他周围,宛如勾勒出一个五角星阵。“戴着面具生活,谁都难免会掩藏真正的自我。你越是否认,越会被内心的怯弱与肮脏啃噬。这个世界黑暗而残酷,你只能从那些对你温柔以待的星灵身上寻找一丝慰藉。但你依旧常在夜里辗转反侧,那是缺乏安全感的痛苦。”
凯奥斯终于怒吼:“够了!闭嘴!你们不过是我潜意识的投影,凭什么指摘我的内心?”说罢,他挥拳砸向一面镜子。玻璃碎裂间,他惊觉碎片后面竟站着另一个“自己”。“我们就是你。这就是答案。”那张与他别无二致的面庞轻声道:“你并不是英雄,凯奥斯,你不配。然而……”它顿了顿,声音变得温柔:“……你也不需要成为英雄。”镜中之我继续劝诫:“若能遵从自己的内心,你完全可以选择逃避——逃避并不可耻。或许在未来,总有人会集齐星之键,成功召唤圣星冠;也许千年前那场灾难将再次到来。但那并不是你的错,凯奥斯。”这段话如同指尖拨动心弦,让凯奥斯哑口无言。他觉得心中一片荒芜,却又塞不进任何情绪。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名为“孤独”的情感如潮水般袭来。(仿佛身在茫茫沙漠,只剩无边无际的空旷。)
沙粒从未知的方位涌入,渐渐淹没他的视线。(对我而言,最初醒来时,一无所知,无处依靠。这个世界的残酷与荒凉,是命运对我的嘲弄。安培尔对我伸出援手,如母亲般护佑,让我依赖,也让我无比渴望……)“真是恶心。”他在心里咒骂自己这份自欺。这些年来,他伪装得像个沉着冷静、随时筹划全局、能为他人排忧解难的英雄,可实际上,他只是个渴望母爱、极度敏感多疑、急需关怀的失忆者。再次回想那场雨夜的天台,安培尔曾喃喃:“我一直想知道,妈妈,你是否真的爱我?为什么当初要将幼小的我抛弃在冷冻舱里,让我在数百年孤独中等待?为什么不曾回来找我?”
(当时,我说要帮助她找到答案、实现她的夙愿,可那只是一场‘为了赢得她喜爱’的交易罢了,我如此卑劣。)此刻,镜子纷纷龟裂,碎片间各自映射出微弱的呢喃:“如果有人能爱我……”
“如果有人对我温柔……”
“如果有一天,我能获得家与幸福……”沙子接连侵蚀,吞没那些脆弱的呼声。凯奥斯感觉内心变成一片干涸的荒漠。(若有了那些温暖,也许我就不会再追寻星之键了吧……)他闭上双眼,让沙海将自己埋葬。下沉的过程漫长而痛楚,思绪朦胧间,他似乎听到了一个火红头发的女孩在唤他:“爸爸~,你看,这个字迹是我亲手绣的哦!”女孩手中拿着一个小熊玩偶对着自己说道,眉眼里充满了孩童的天真。
猛然惊醒,凯奥斯发现自己仍然坐在沙发上。现实里,只过了一瞬,艾莉丝的目光中满是关切。埃琳娜也注视着他,眼中透着疑惑和迷茫。情绪交织下,他终于沉声问出了那个直击灵魂的问题:“艾莉丝,你后悔吗?这一路,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千辛万苦地追寻星之键——这样的旅途,真的值得吗?”艾莉丝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时慌乱,失手打翻了手中的水杯。被审视般的压迫感让她心神俱颤。她曾刻意回避这个问题,也许人类的本能便是逃避:逃避痛苦、逃避挫败。对艾莉丝而言,她的天赋就是“逃跑”——遇到危险,她会逃;遇到伤心事,她会逃;从不回头,因为害怕只要一回头,心就会碎裂。她在内心呐喊:(师傅,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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