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咖啡馆之时,雾岛店长让我把彩乃留下的玻璃杯给一并带走。
请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和店长达成任何肮脏龌龊的交易,只是这个玻璃杯本就不属于这里,是彩乃自己带过来的。
想来也是,愿意一次性喝下那么大一杯咖啡的人恐怕不会太常见,这不仅仅是食量的问题,其中也包含了对于财力的考量。
我端着手里的玻璃杯把玩了一下,这已经算得上是凝聚着三十岁独生女性的怨念的圣遗物。
是打电话让明介过来拿,还是等到周一的时候亲自给彩乃送到办公室去。
又或者……就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私吞了吧?
不,这不是私吞,只是彩乃对于自己丢三落四的行为应该付出的代价,还有在咖啡馆里喝酒的氛围破坏行为应该付出的代价……
如此思考着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时,我的手却已经不自觉地试图将杯子揣进上衣口袋里了。
好在外套的口袋不够大,我的手才没有真的得逞。
“oK了!”
蛇骨合上手中小镜子时的脆响将我的思绪从未知地界拉了回来,手里的杯子差点因此失去宝贵的生命。
“如何,新口红选得不错吧。”
她说话时犬齿轻轻地咬住下唇,这个刻意设计过的小动作,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了水族馆里撕咬饵料的鲨鱼。
“脸上会有哪里看起来不均匀吗?”
看样子她已经补好妆了,不过这种事情不是为了取悦自己吗?干嘛要向我寻求意见啊。
“和之前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吧?”
“……”
哦,这下能看出来了,脸色明显阴沉了一些,不过这应该是我的心理作用吧。
“问你感觉还不如问机器人。”
“那就请用机器人将假男友的工作也一并完成了吧。”
我倒是挺想要一个机器人女友的,最好是外形可定制的那种。
“我好像也没有给你布置什么任务吧?为什么感觉你每时每刻都在透露出一种想要提桶跑路的感觉呢?”
“也没有每时每刻吧……”
我想纠正的仅有这一部分而已。
“拿着。”
“随便扔东西过来可是很危险的。”
我一边抗议着一边用暂且还算自由的那只手稳稳地接住了蛇骨扔过来的东西。
“有什么关系嘛,又不是什么易碎品,掉在地上了再捡起来不就好了。”
我看着落在手里的东西,其实仅凭掌心的重量和触感也能判断出那是什么东西了—— 没吃完的饼干和马卡龙,让雾岛店长用塑料袋打包装起来了。
“饼干也是易碎品。”
袋子里明显有些饼干是不完整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碎掉的。
“你刚才争这些东西的时候不是挺上心的吗?现在又全给我了?”
“赏给你的,就当是额外的报酬好了。”
“马卡龙是我自己出的钱吧,我还只吃到了海盐焦糖和覆盆子味的。”
至少应该让我每个味道都试一口啊。
“抢你的马卡龙也不是真的要吃啦,只是为了拍照好看一点。”
蛇骨伸手撩了撩额前的碎发,撅着嘴一副不满的样子,用脚踢着地上的灰尘。
“饼干只有黑色和褐色看起来土土的,加上你的马卡龙就色彩缤纷多了。多谢嘛,小气鬼。”
这好像是这几天以来,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谢谢啊。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询问,询问而已。”
“啊……接下来又去哪里呢?”
蛇骨将手指搭在下巴上轻轻的敲着,故意放慢的语气就像是为了配合思考一样。
她并没有自问自答下去,而是将视线移到了我身上。
“所以?是哪里?”
“我就是在问你啊。”
“问我干什么?”
“你真的一点都没准备?”
这到底有什么好疑惑的,我昨天晚上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了吧。
“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会试图制造点惊喜什么的。”
“别对这种契约式的约会抱有什么多余的期待。”
我能给你准备的唯一惊喜就是放你的鸽子。
“那就没地方可去了啊,我想要做的事,想要逛的地方都差不多了……”
蛇骨纠结地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我也跟着看了一眼,上面列出的清单事项只到在bb咖啡馆为止。
我稍稍来了点精神。
“也就是说,我可以走了是吧。”
“或者不说约会计划,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比如公园、店铺、博物馆之类的,按照你自己的节奏去逛,我只管跟着就行了。”
“突然这么问我……”
因为这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所以我也没给自己安排多余的时间,这种情况下真要说的话也就只有……
“我想回家。”
“你这家伙……”
蛇骨明显是泄气了,肩膀无力地耷拉着。
“算了,照片其实也收集得差不多了,至少暂时应付一下那些家伙们的质疑是够了。”
蛇骨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次还是谢谢你了。”
第二次感谢了,我对蛇骨的看法改观不少,从麻烦的女生上升到普通人的角度了。
也有可能是只是因为马上要解脱了,就像高加索山上的普罗米修斯在逃脱那监牢后,大概也不会再记恨那只秃鹫。
“祝你成功。”
“会赢的,有了恋爱之人的身份后,我要维持现在的地位简直轻而易举。”
蛇骨发出了必胜般的宣言。
“到时候黑木同学要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也会伸出援手的。”
“那我先谢过了。”
虽然我大概率不会去找蛇骨帮忙,但是这种一听就像客套话的东西,还是要在嘴上答应下来的。
“所以也请黑木同学,下一次的假装约会不要失约。”
“好……慢着,你说什么?”
我都准备转身离开了却又因为蛇骨的话硬生生的停下了脚步。
“下一次的假装约会啊。”
蛇骨嘴里说出来的每个音我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为什么还会有下一次?”
“你该不会以为这种事情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吧。”
蛇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照片肯定还是要更新的,否则我会被当成是被甩了的可怜虫的,那样的话我连恋爱军师的位置都坐不稳了。”
“你就不能在此期间去找一个真正的男朋友吗?”
“你以为我单身了多少年啊,一两天,一两个月,一两年的日子对于恋爱来说都只是杯水车薪。彩乃老师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在谋害我这件事情上,彩乃也成了帮凶了,这下我就有更充足对我理由留下那个杯子了。
抛开杯子不谈,蛇骨这边,我还在为自己的自由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想和男人谈恋爱,就去找个女生吧。女人,你得有一个女人,小林或者桃绘里都可以啊。”
“你脑子坏掉了吗?女生要怎么和女生谈恋爱啊。”
别的我都无所谓,但你要是完全否定女生和女生谈恋爱的可能性,我就得和你好好说道说道了。
不过在我组织好语言之前,蛇骨已经终结了比赛了。
“好了,别废话,我们现在已经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哦。”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绑上这条贼船的,连跳海都做不到吗?
“这次是第一次,准备什么都比较仓促,但下次我保证不会让你觉得被亏待了的,好了,想回家就早点回去吧,再见。”
蛇骨直接抛出了一个飞吻,随后像是胜者般昂着头优雅的离开了,只留我呆愣在原地。
事情的发展在最后一刻超出我的预料了,唉,我还以为已经想到了所有的情况了,结果还是思考得不够全面啊。
要不转去其它学校好了……只是想想而已,为了进汐风高校我也是花了不少努力的,怎可就轻易放弃。
或者还是把她双脚灌上水泥沉进东京湾吧。
小小地纠结、胡思乱想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顺其自然好了,如果只是像今天这样的话,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但是还是会有种轻微的被摆了一道的挫败感啊。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在我唉声叹气的时候,雾岛店长背着手从咖啡店里走了出来,嘴里念着从一本中华名着里学来的句子。
“你现在的样子,和地狱里的孤魂野鬼一样悲惨。”
悲惨的结果确实已经确定,但在对导致我悲惨的原因的见解上,我们可能略微有些不同。
“你要是继续嘲讽我的话,我也可以考虑迁怒于你。”
“别为女人伤心。”
雾岛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后领着我走回了blue brews的前台。
“反正现在店里也没什么人,我可以请你再喝一杯。”
“你不做生意了?”
“至少,我还剩这么点老板的权利,可以选择亏损,关门大吉的权利。”
这家伙是在借着自嘲炫耀自己的自由吗?
“那就给我来一杯土耳其夜曲。”
“没有。”
雾岛一边说着一边将原本的菜单拿了下去。
“我拍照了。”
我拿出了手机,指着上面的“土耳其夜曲——雾岛特调”。
这是先前为了装样子,随便拍照的时候拍到的。
“你好像知道得太多了。”
“略懂而已。”
《魔法少女AE》里面也有不少和下午茶有关的剧情。
雾岛也叹了口气,但还是拿出了他的cezve(土耳其咖啡壶)。
馆里的音乐,不适时地播放起了一首名为《装在套子里的人》的朋克蓝调。
◇
“我回来了。”
“声音如此的有气无力,难道说精力都被蛇骨同学榨干了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如果你指的是压榨劳动力的话,那确实如此。”
一转进客厅,我就能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真绪,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
电视机上面播放着彩乃的同款的霸总tV剧——《暴君与荆棘:血色婚约电子锁》。
“我们的伪装小男朋友,甜蜜浪漫的约会如何了?”
桃绘里坐在沙发的另一头,调侃我的同时还在向我展示她的杰作。
“看,我画了慎也你被蛇骨踩在脚下的样子哦。”
画面中的我瘫成了一条灰白色的咸鱼,而蛇骨则是一条穿着高跟鞋的蛇,用脚碾在我的背上,对话框里飘着【请再用力一点!】。
漫画的合理性我已无心判断,倘若真有这样的环节,我也可以说是无憾了,可惜并没有。
“既不甜蜜,也不浪漫,更算不上是约会。”
“否认效率300%哦,有那么夸张哦。”
“并非夸张,这已经是相当保守的估计了。”
桃绘里坐直了身子,手托着下巴,十分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话说她的眼镜架不是在我这里吗?为什么她脸上还架着一副,这家伙到底准备了多少这样的“智慧+”道具。
“我明白了!”
几十秒后,桃绘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虽然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就像鳗鱼饭里有烤鳗鱼一样。”
我大概能猜到今天中午桃绘里吃的是什么了,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约会!一定要有情侣!”
桃绘里单手握拳,十分有冲击力的向我宣扬着她的理论,干嘛要把理所当然的事情说得这么热血沸腾。
“话说你怎么还带了个玻璃杯回来,这个大小是用来当手套的吗?”
“为什么能把玻璃杯和手套联系在一起?”
“因为,作为头套的鱼缸还放在那里。”
桃绘里的眼神飘向了电视机旁边那个空空的鱼缸。
我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先用话堵住了我的嘴。
“别骂我,我只是想要用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安慰慎也你而已。”
“我有什么好安慰的。”
“你肯定是因为在假装恋爱中被假装地甩了,情绪才如此低落的吧。”
“不要再脑补些不存在的设定了。”
我将手中饼干砸向了桃绘里,实际上也只是轻轻扔过去而已。
“堵住你的嘴,安安静静地看会电视,拜托了。”
“yes!sir!”
再次声明,我对这种“霸道社长爱上我”类型的tV剧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在看的时候可以放空大脑这一点我十分地钟意。
——
东京市,一个任何探测器都找不到的摩天大楼,便是神宫寺集团继承人神宫寺煌和他的未婚妻狮堂椿的所在地了。
暴雨拍打着238米高空的防弹玻璃,昏暗里透着猩红气息的房间中,神宫寺煌的银质袖扣刮过狮堂椿颈间电子镣铐。
他捏住她下巴强迫抬头时,落地窗外恰好劈开紫白色闪电。
“这周第三次试图破坏监控探头。”
他指尖沾着她嘴角血迹,
“狮堂流格斗术传人,就只有些偷偷摸摸的本事?”
狮堂椿突然咬住神宫寺煌的虎口,在血腥味漫开时顺手扯掉了他的领带。
“比不上神宫寺先生,还像个襁褓中的婴儿一样,什么事情都需要他人代劳。”
神宫寺煌吃痛退出去好几步,狮堂椿趁机故意把红酒泼在他定制衬衫上,暗红液体顺着腹肌线条渗入鳄鱼皮带。
神宫寺煌的瞳孔泛起兽类金芒,捏碎的高脚杯碎片扎进掌心。
他再次上前将人按在酒柜上,1982年柏图斯顺着破碎瓶身染红狮堂椿的小腿。
“你以为撕了婚约书就能逃?”
他将领带缠在了狮堂椿的手腕上。
“这栋大楼的电梯需要我的虹膜验证,你连地下室停车场都……”
狮堂椿屈膝顶住他腰腹轻笑。
“那夜你在八角笼观战时的喘息声……可比现在诚实多了。”
她颈间的镣铐发出警报红光,却更贴近他耳畔。
“让我猜猜,你真正想锁住的——究竟是谁的恐惧?”
整面酒柜突然被扫落在地,神宫寺扯开她肩带时,窗外暴雨中传来直升机轰鸣。
椿趁机将碎玻璃抵住他颈动脉。
“三小时前,我往你雪茄盒里放了点硝酸甘油。”
她舔掉唇边血渍。
“现在,是谁被困在238米的牢笼?”
电子镣铐突然发出解扣清响,神宫寺反手掐住她后颈按在满地酒液里。
浸透红酒的婚约书碎片粘在椿的背上,像一对破碎的血色翅膀。
“很好。”
他咬开她缠绕胸口的绷带。
“这场游戏,终于变得有趣了。”
“叮铃铃!”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盖过了一切的嘈杂……等一下,那是我的手机铃声。
“喂,这里是黑木。”
我接通了电话。
“喂,喂,听得到吧。”
电话那头的明介明显比我更激动,元气过盛的声音在我的耳膜上炸响。
我默默把手机移到了离耳朵二十公分远的安全距离上。
“听得很清楚。”
“我听老姐说你恋爱了?”
“假的。”
我毫不犹豫地否定了,口中的话和tV剧的。
“真的假的?”
“假的,都是演戏而已。”
“演戏,假装恋爱的戏码?”
电话那头的明介突然换了副狐疑的语气。
“没错,而且是被迫的。”
“……想来也是。”
明介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叹息声
“这才是你该有的人设,这样才合理嘛。”
虽然明介说的没错,但是却会让人莫名的有点烦躁。
“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tV剧正到高潮的部分,我倒是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出于对创作者的尊重,我也应该仔细观摩一番。
“对了,老姐她好像还丢了个杯子,好像就是在咖啡馆里丢的,你有捡到吗?”
“没有。”
我好像否定得太快了,至少应该假装思考一下的。
“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地将这种东西收入囊中呢。”
明介的窃笑里裹着毫不掩饰的恶趣味。
“信号不好……听不清你在说什么……再见。”
我按下了挂断键,将手机扔进了沙发的角落里。
注意力重新回到tV剧上的时候,桃绘里刚好伸过来一只手挡住了我的视线,拇指和食指之间捏着一块不完整的饼干。
“什么也别说,吃。”
我将问话咽了下去,谨慎地咬住了饼干,确保不会碰到桃绘里的手指。
“烤焦了。”
过分的苦味在舌尖上漾开。
“超难吃对吧,我刚才没注意到吃了一块,简直像是踩到了地雷一样。”
“你该不会把你吃剩的给我了?”
“怎么可能,我可是专门为你重新找的一块,不半块。”
“还真是有心的过分。”
“不用谢我哦。”
桃绘里笑嘻嘻的表情实在是有些欠揍。
“不过,为什么这么多饼干都只剩下一半呢?”
桃绘里又将一块饼干扔进了嘴里,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呸呸呸,这块也是苦的。”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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