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了没有,慎也?磨磨蹭蹭的。”
蛇骨用指甲敲击空玻璃杯的声音也是催促的一环。
“快了。”
虽然这么说了,但我还是慢条斯理地解决着盘子里多出来的那块“定金”汉堡肉,感觉胃里沉甸甸的。
“如果你有好好把自己的饭吃完的话,我就不用多花时间了。”
“那作为交换我帮你把冰麦茶喝掉。”
蛇骨直接拿过了我的杯子,里面大概还剩下小半杯。
“你还是这么霸道啊。”
蛇骨喝光了自己的麦茶之后就一直盯着我的杯子,毫无疑问是早有预谋了。
我将杯子放在她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就是为了看她到底什么时候出手。
“饮料喝完了可以自己续杯哦。”
路过的服务员看见我们的行为,好心提醒了一声,指了指吧台处。
“多谢提醒。”
我感谢了一句,抬眼望向了蛇骨。
“看我干什么?不小心忘记了嘛。”
“那你记性还真是有够差的,免费续杯这种好事情怕没那么容易忘记吧。”
“你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蛇骨没好气地回敬我。
这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懒得走那几步路嘛。
◇
付账时,她从钱包里精准地抽出了优惠券递给店员,动作熟练得像是排练过无数次。
由此可见,“不小心忘记”到底是多没有含金量的谎言,不过比起追究这个,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优惠券分我一张吧。”
“好了好了,我先帮你一起付了,到时候再转给我吧。”
“也行,多谢了。”
倒是省了拿出手机付款的麻烦。
“欢迎下次光临。”
“嗯,味道和分量都无可挑剔,会考虑再来的。”
我听见背后的声音,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你这家伙不用回答得这么一本正经啦。”
付完钱的蛇骨在我笑着在我背上拍了两下,领着我走出了洋溢着满足氛围的洋食屋。
“下一站,Live!”
这人又兴致高涨起来了啊。
◇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立刻就有一股混合着陈旧地毯、电子设备散热和隐约汗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如此“热情”的迎宾,足以看出这家店的冷气效果不怎么样。
空间确实不大,而且光线昏暗,只有吧台和舞台区域有集中的光源。
吧台后面坐着一个打瞌睡的大叔,零星几个客人散落在角落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周末午后的慵懒气息。
蛇骨熟门熟路地走到吧台,跟那位睡眼惺忪的大叔打了个招呼。
“大叔,老样子,单人排练室两小时。”
大叔抬起眼皮看了看她,又瞥了我一眼,懒洋洋地应了声。
“哦,小蛇骨啊……带朋友来玩的?给你们稍微优惠一点好了。钥匙在那边,自己拿,饮料自取,记在账上就行。”
大叔指了指旁边挂钥匙的板子,又趴了回去。
“还真是随意啊。”
“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不是挺好的嘛,这边,慎也。”
蛇骨轻车熟路地取下一把贴着“3”号标签的钥匙,对我招招手,她带着我穿过略显空旷的公共区域,推开一扇小门。
排练室比想象中更小,大概只有六七个平方,墙壁和门都包着厚厚的吸音棉。
角落里放着一把塑料椅子,一个谱架,墙上挂着几个插座和一个简易的调音台,地上散落着几根连接线。
空气有些闷。
“地方是简陋了点,不过够用了。”
“嗯,我倒是无所谓。”
“你就是这点好得不行,太容易养活了。”
蛇骨笑着调侃了我一句,将琴包取下来放在了腿上,开始解起了拉链。
不知道是不动作稍微大了点,琴包内侧一个夹层松脱,一叠很厚的、被票夹夹得稳稳当当的小纸条从里面掉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夹的东西太多了,落到地上的票夹不堪重负,“啪”的一声断成了两半。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帮蛇骨捡。
“啊!别动!”
蛇骨的反应大得惊人,想要阻止我,身体已经往前倾了,但是手里抱着的吉他却又一时间无处安放。
“这是什么?情书吗?”
我被她这反应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我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整个人还保持着弯着腰的姿势。
“不是,总之你别管,啊啊,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你看到了就看到了吧。”
蛇骨只纠结了那么一小会,随后就把吉他靠在了墙边,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东西。
“所以,购物小票?你还有收集这种东西的癖好啊。”
虽然我控制自己尽可能不去看上面的内容了,但是已经“习惯成自然”了的敏感度还是让我认出了这些纸条是什么东西。
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了,正大光明地看了起来,免得被蛇骨说是“骗子”。
就连刚才那顿午饭的小票也在里面,我都没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把那东西收起来的,还有些上面写着“耳饰”“染发剂”之类的。
“有什么问题吗?懒得再重新记账了。”
蛇骨动作十分霸道的将我手上的东西抢了过去,我下意识缩手,才注意到她今天没有戴美甲。
“而且,这可是欠条,免得到时候找你要钱的时候你不认账。”
蛇骨晃了晃手里的小票。
“我又不是那种借钱不还的人。”
“保险。”
花了一番功夫才把散了一地的小票全部捡了起来,蛇骨把它们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回了夹层里,坏掉的票夹也被她回收了。
“谢了。”
“齐了吗?”
“嗯,齐了。”
“啊,你还真是记得清楚啊。”
蛇骨凶巴巴地瞪了我一眼,我十分无辜地回望着她。
“只是觉得记性很好很厉害而已,没有别的意思,蛇骨。”
“你最好是。”
蛇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将头发撩到了耳后,露出了那个她一直戴在耳朵上的蛇形耳坠。
“呼,时间就是金钱,不能再浪费了。”
蛇骨拿出了自己的吉他。
不是那种十分常见的带着酷炫棱角的电吉他,而是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原声木吉他,琴身上加装了一个方形的拾音器,连接线拖在一边。
“这就是你的‘武器’?”
我看着那把改装过的吉他,总觉得和蛇骨那副摇滚少女的打扮有点微妙的违和。
“看起来不像是电吉他?”
蛇骨正低头插着连接线,头也不抬地解释起来,语气颇为无奈。
“电吉他很贵的啊。这种吉他加个拾音器一样能插音箱,虽然效果是差了一点,但是不同人有不同人的玩法嘛,效果器调好了,照样燥!”
她语气有点冲,像是在掩饰什么,但手上连接音箱的动作却异常流畅。
她拨动了几下琴弦,音箱里立刻传出被放大的、略带一点箱体共鸣的电子音色。
她调了调效果器旋钮,试了几个和弦,音色变得厚重失真了一些,确实有了点摇滚的味道。
“怎么样?”
“嗯……听起来感觉挺厉害的。”
蛇骨嘴角勾起,似乎很受用。
“勉强算你识货了。”
她不再看我,拿上拨片,开始对着谱架上一份手写的乐谱练习起来,是一些节奏感很强的Riff和快速的Solo片段。
蛇骨的表情完全变了,刚才在餐厅里的随意、路上的急躁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神贯注的投入,甚至带着点凶狠。和学校里那个咋咋呼呼、喜欢捉弄人的“恋爱军师”判若两人。
她的手指在指板上飞快地跳跃、按压、滑动,拨片精准地扫过琴弦,身体随着节奏微微晃动。汗水很快从她的额角渗出,沿着脸颊滑落。
我靠在墙边,耳朵被轰鸣的音浪冲击着,有点不适应,但看着蛇骨完全沉浸在音乐里的样子,又觉得挺有意思。
那感觉就像我码字时将键盘敲得“嗒嗒”作响的一样。
时间在密集的音符中流逝。
蛇骨练得很投入,中间只停下来喝了一次水,调整了几次效果器。
我则是一边感受着音乐一边数着吸音棉上的小孔,或者研究音箱后面复杂的接口,总觉得在这种时候,夸奖她都是一种打扰。
两小时很快过去,当蛇骨终于停下来,拔掉连接线时,她的胸前t恤都湿了一小片。
“呼——爽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把汗,脸上带着剧烈动作后的红晕和一种满足的疲惫感。
把吉他小心地放回琴包,蛇骨冲我露出了迄今为止在她脸上看到过的最灿烂、最真实的笑容。
◇
“谢了,契约男友。”
蛇骨甩了甩头发,面向着地铁站的方向,背对着我。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两旁也亮起了路灯。晚风吹过,带走了白天的余热。
“今天给你个及格分好了。”
听她这说法,契约约会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哈,多谢。”
摇滚对耳朵的消耗感觉还是有点大,我也打算再去一趟超市,然后就回去休息了。
“那就,周一再见咯。”
“哦,再见。”
我随意地挥了挥手,视线还没收回来。
蛇骨走出去了几步,脚步却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路灯投下的光晕边缘。
“喂……慎也。”
她没回头,声音在傍晚的嘈杂背景音里显得有些模糊。
“怎么了,要我送你回家吗?”
蛇骨转过身,路灯的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那张平时看上去很张扬的脸上的表情变得模糊不清。
“那个……”
她没在看我,目光飘忽。绞着垂在耳边的那缕头发,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犹豫的别扭。
“现在回去好像还有点早?要不再随便逛逛?什么地方都行。”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嘀咕,只能勉强听见。
这表现堪称反常。
我看着她路灯下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还有那个高出她一截的琴包,像是某种被强撑起来的稻草人一样。
脑子里闪过那一叠小票,还有那些躲闪的眼神。
“行啊。”
我点点头,没多问,目光飘向马路对面一家亮着“特价”灯牌的超市。
“去逛超市如何?我正好有些想要买的东西。”
“真的?”
蛇骨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迅速别开脸。
“咳……那就走吧,快点,等下特价品要被老太太包圆了。”
“哦,你很懂嘛。”
“肯定是比你这木头脑袋懂啦。”
蛇骨又恢复了那种咋咋呼呼的语气,快步朝马路对面走去,脚下似乎轻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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