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同学,可以麻烦你坐过去一个位置吗?我想坐在这里,非常感谢!”
“你怎么也跟出来了,后台不是看得更清楚?”
桃绘里像只兔子一样蹿上了观众席,在我身后的位置坐下了,她甩了甩头发,目光灼灼地望向空无一人的舞台。
“我才不关心……先前那些家伙……怎么样……呼……但是……蛇骨同学和优希酱的表演,我一定要当好……观众才行!”
“相当霸道的宣言,但是能麻烦你先喘口气吗……”
我稍微偏了偏脑袋,避开了桃绘里攻击我后颈的剧烈呼吸,等到气息从脸上擦过之后,再迫不得已吸上一口……
“一……二……三,三……二……一,呼……哈……”
很好,已经学会抢答了。
这边呼吸平静下来的同时,台上的豪作也已经念完了串词,准备按照流程请出下一组表演者。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
“我们是——纸袋乐队!”
一个略显沉闷却气势十足的声音强行插了进来,打断了标准的报幕流程。
只见蛇骨一手提着吉他,另一只手扶了扶头顶的纸袋,大步走到了舞台中央,跟在她身后的是同样打扮、步伐却有些瑟缩的优希。
“喂,这不符合规矩吧……”
作为主持人却被晾在一旁的豪作稍微有些慌乱,因为坐在最前面,连这种细微的争执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放心交给我就好了,也给你省点工作。”
“真是的,一个个的都喜欢乱来。”
豪作也只好把话筒放在支架上,将舞台让了出来。
“下午好,各位!”
“下午好……”
“有趣有趣,我要给她们的造型设计打满分。”
演出还没开始,潮路就已经在评分表上落笔了。
“这么随意真的好吗,潮路会长。”
话说【纸袋乐队】这个名字绝对是临时想出来的吧。
“不错的尝试,至少勇气可嘉。”
“哦哦哦!纸袋乐队!超酷的!”
桃绘里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双手拢在嘴边,用力欢呼捧场,完全无视了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
这突如其来的登场方式和桃绘里热烈的支持,让原本有些程式化的现场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活跃起来,掌声里夹杂着窃窃私语和零星的笑声。
蛇骨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她调整了一下话筒架的高度,纸袋上的两个孔洞扫过台下观众。
最后,能感觉她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和亚由美的情绪截然相反,但是一样的灼人。
“喂,下面的各位。”
她的声音透过纸袋自带混响,却依旧清晰。
“摇滚这种东西,不是穿得花里胡哨,或者弹得一点不差就够了的。”
她停顿了一下,手指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尖锐的滑音。
“多说无益……”
她与身旁同样戴着纸袋、坐在键盘后的优希对视一眼,下一秒,激烈的吉他 riff 如同破闸般倾泻而出,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然后,才是正式的表演。
与亚由美乐队的精致流畅截然不同——蛇骨几乎是将重心完全放在了乐器演奏而非演唱上,她的吉他演奏充满了原始的冲击力和即兴的色彩,技巧或许并非无懈可击,但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着炽热的情感,坐在我旁边的潮路也跟着摇头晃脑起来。
优希的键盘音色在她手下也变得极具张力,时而如暗流涌动,时而如火星迸溅,因为紧张而产生的小动作也随着演奏的进行变成了律动。
在蛇骨狂放演奏的引领下,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充满生命力的声音景观。
我的目光也跟随着蛇骨的动作停走,当她站在舞台上,握着吉他,音乐从她指尖流淌而出时,她仿佛在燃烧自己散发出一种夺目的光芒,耀眼到让人想要逃开。
◇
“接下来是就是今天的最后一首了,是纸袋乐队的原创曲……《溶解的夏季》。虽然主要是由我提供的旋律和歌词,但也是在……菠萝包同学的帮助下才能最终完成的。”
蛇骨往旁边站了一点,让出了站在后面的优希——按照纸袋上的菠萝包标签临时取下了这样的代号。
“大家,可以给她一点鼓励吗!”
台下的观众也是相当的捧场。
“弹得很好哦!”
“动起来的时候,超有活力的!”
“身材看上去很q弹!”
……
似乎混进去了一些奇怪的评价,但是无伤大雅,优希一开始还想往后退,不过最终还是稳住了没有逃跑,虽然依旧是把头埋下去了。
“慎也,你不说两句吗?”
桃绘里戳了戳我的后背,刚才,即使混在人群中她的声音也依旧是最大的,当然,也有可能是离我比较近的缘故。
“厉害。”
“你的夸奖一点都没有新意,慎也,而且这么小声谁能听得见啊。”
“有什么关系啦……”
而且观众席上的人把话都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等到结束了之后再慢慢庆祝不行吗,要我称赞多少次都无所谓。”
“你这家伙懂不懂什么叫【时效性】啊?”
那是新闻才有的东西,而我并不想成为新闻。
“感谢大家,那么接下来,请大家好好欣赏我们的原创曲。”
蛇骨用力地扫弦,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重新集中到了她那里。
“ha~”
开口清唱,声音透过纸袋,少了几分尖锐,多了几分砂砾般的粗糙质感,因为没有了音箱的辅助,观众们都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暖かい黄色の光が深夜の棚の锖を越えて(暖黄色灯光漫过深夜货架锈迹)】
【コンビニの呼吸が自动ドアとともに沈み込む(便利店的呼吸随自动门沉溺)】
【即席弁当のラベルが渡り鸟の旅になる(速食便当的标签变成候鸟迁徙)】
【君のレシートを隠して(偷藏你的收据)】
【雑物の中できらめく谜だ(是杂物里闪烁的谜语)】
【【未命名的心情(未命名の気持ち)】】
【未命名的心情(未命名の気持ち)】
这个旋律……好像很早之前在某个视频网站上听到过,但又有些不同,而且用女声演唱出来和原版的感觉更是天差地别。
【炭酸の泡が指先を越える(碳酸气泡漫过指尖)】
【长い午後の三时(漫长的下午三点)】
【鼓动がレコードに刻まれる(心跳缓存进唱片)】
【千回目のすれ违いの出会い(第一千次擦肩那个相遇)】
【无限に引き伸ばされて思い出になる(被无限拉长成回忆)】
蛇骨的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一般,我从未听到过她的声音像这个时候一样温柔绵长。
【街角の汚れが蒸し暑い雨の日に消える(街角渍迹消失在闷热雨天)】
【手から君のものを受け取る约束が広がる(从手中接过你的 像承诺在漫延)】
【どうしよう(怎么办)】
【溶ける夏(溶解的夏天)】
那时她问我的问题,最后还是选择了她自己的答案,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倒不如说相当好。
【海风の塩辛さが唇を越える(海风咸涩漫过唇边)】
【街灯の下で影が踊る(路灯下光影流连)】
【心の鼓动が弦を弾く(心动跳跃在琴弦)】
【千回目の逃げる近づき(第一千次逃避 那个靠近)】
【潮の流れに优しく隠される(被潮汐温柔遮掩)】
等一下……我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一些画面,手指开始不自觉地敲打起了桌子上的评分表,试图将这种感觉压下去,我应该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蛇骨的歌上才对。
【午後の廊下がピンクのノイズに溶ける(午后走廊模糊在粉红噪点)】
【君の制服の裾が跃动を広げる(你的制服衣摆是悸动在漫延)】
【どうしよう(怎么办)】
【夏に溶ける(溶解在夏天)】
歌曲在一声悠长而带着些许失真的吉他延音中结束,蛇骨微微喘息着,放下了拨片。优希也停下了手指,礼堂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我的大脑却还在飞速运转,试图以一个“评委”的身份去客观评判。
人数上,她们只有两人,比对方少,在丰富度上自然不如对方,原创曲虽然是加分项,但是演奏得明显没有之前那几首翻唱熟练……
“太棒了——!!纸袋乐队!万岁!菠萝包同学!万岁!可颂同学万岁!太好听了!我好感动!呜呜~~”
桃绘里近乎破音的欢呼声像一记响雷,打断了了我的思绪,也瞬间点燃了礼堂内的气氛,掌声和口哨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我猛地回过神,看着台上那个静静站立,正朝向我这边的身影。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啊,我想起来了……说到底我根本不关心什么和亚由美的什么比赛,潮路会长的邀请也好,评委的身份也罢,免费的饮料也好,都只是附赠品。
我会坐在这里,只是因为蛇骨要在这里表演,只是因为蛇骨要我认真听她写的歌,只是因为这是蛇骨的期待,仅此而已。
所以,这种时候,还思考什么客观公正?还权衡什么人数和瑕疵?我只需要坚定地站在蛇骨这边就好了。
我拿起笔,在评分表上原本该细细打分的各项栏目里,毫不犹豫地、几乎是带着一种宣泄般的快意,通通画上了最高的分数。
然后在最后的总分栏里,用力地写下一个醒目的、不需要任何人来质疑的满分。
“哦?慎也,你要去哪里?接下来还有最终评选的环节吧?”
“我作为评委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至于什么规章制度的,本来也不是多正式的比赛,潮路会长都没说什么不是吗?
就算有问题,直接记我的过就是了,反正豪作也在这里,她肯定随身带着她的评价表……我也不差这一次了。
◇
蛇骨背对着门口,已经摘下了那个写着“可颂”的纸袋,随手扔在一旁。她微微仰着头,汗水沿着她的下颌线滑落,没入衣领。电吉他斜靠在墙边,像一只被驯服后休憩的猛兽。
听到开门声,她回过头。
“呜哇,蛇骨同学,你简直就是天才!”
桃绘里直接冲上前抱住了蛇骨。
“好了,没有那么夸张啦,别把眼泪擦在我身上。”
蛇骨虽然很嫌弃地在吐槽,但是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的,也没有把桃绘里推开。
“我,现在没什么力气,撑不住你,喂,要倒了。”
“优希酱也来抱一个。”
桃绘里立刻调整目标,盯上了别的猎物。
“唔……”
我晚这种庆祝的热烈氛围一步走了进去,蛇骨立刻看了过来。
舞台上的打光似乎还残留在她眼底,炽热未退,精准地捕捉到我,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等待宣判的急切。
“哟。”
她先开了口,声音因为刚才的演唱还有些沙哑。
“恭喜你,歌很好听。”
蛇骨挑了挑眉,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我面前,身上那种剧烈运动后的热气朝我袭来。
“所以,”
她抬起下巴,语气硬邦邦的,但微微蜷起的手指暴露了她的紧张。
“评委大人,打分了吗?”
桃绘里和优希也瞬间安静下来,一起看向我。
“嗯,我给你打了满分。”
可惜的是现在再想给对面打零分已经来不及了。
“真的……哼,算你识相。不过,为什么……这世界肯定没有完美的表演吧。”
蛇骨的手指在头发边上绕啊绕。
“硬要说的话,就是……这首歌里也有我参演的部分吧,所以,自然是要打满分了……”
我半胡扯着。
“什么意思……”
蛇骨的打算追问,但是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就是你听懂了对吧……你这个混蛋!”
她从牙缝里挤出的最后两个字,声音却低得几乎听不见,与其说是骂人,不如说是某种不知所措的嘟囔。
“一部分吧,我也不敢说全都听懂了,总之,别的人我不管,反正我很喜欢。”
我点点头,看着蛇骨故作凶狠却难掩羞赧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蛇骨也会有这种表情啊,就像是只会哈气却不咬人的猫咪一样。
不像某些猫咪懒散的要命,或者只知道哈气……
“你们打算就在这里待到评选结束吗?”
嗯,说某人某人到。
“嗯,主持人大人,坐在观众席只能看见表面的光鲜亮丽,只有在后台才能看到‘幕后花絮’啊。”
我用上了敬语,以表现自己的诚恳。
“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种意思。”
“什么叫我想的意思啊!可恶……我迟早要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
“想要独占我的视线?”
“你!”
豪作像是懒得和再我废话一般,转头气鼓鼓地走上了舞台,准备去主持接下来的流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猫咪感到不舒服了会自己跑开吧”。
“慎也,你说起下流话来一套一套的哦。”
桃绘里露出了色眯眯的笑容,能瞬间听懂我在说什么的家伙,本质上也和我一样下流。
“就当是我在报复她打断了完美的庆祝氛围吧。”
“接下来就是要统计得分和票数了。”
蛇骨也看向了站在舞台上的豪作。
“是啊,紧张了。”
“没有……一点点吧?”
“我好紧张、我好紧张、我好紧张。”
“我也是……”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我都希望蛇骨能够赢过亚由美,她自己肯定也是这么期待的。
我想起了中午吃下的饭团,拜托,再多借给我点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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