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瓦德终究还是发现,自家精心养护多年的翡翠白菜,竟被外头来的不知名平民小子给拱了。
于是,阿鲁米娜被她爹带到了肃穆的朝堂上。
哲瓦德看起来精疲力尽、咬牙切齿,但他依然拗不过自己的宝贝女儿,舍不得她伤心,只能顺着宝贝女儿的心意。
这是阿鲁米娜头一次踏入这大殿。
她正好奇地好奇地睁大双眼,打量着高耸的鎏金廊柱和光滑的青金石地面,神情间似乎有些挑剔。
是嫌这宫殿不如她家富丽?
还是因为没在殿内瞧见快脚的身影而不满?
她爹只需要给宫门守卫送钱、给殿前侍卫送钱,给苏丹送钱就好,而阿鲁米娜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比如快脚在不在这里?快脚今天忙不忙?快脚有没有在想她……
方既明倒是心情不错——阿鲁米娜要进殿的资格,就意味着她爹得掏钱,他当然欢迎。
不像奈费勒,出身不显赫的贵族家庭,可是实打实花了五年时间努力,才有资格站在这青金石殿内。
在众人都散去后,哲瓦德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压抑的恼火:“臣,恳请陛下将您身边那个叫快脚的奴……员工,卖给臣!臣愿意出三十枚金币!”
他眼神里有几分控诉与埋怨,毕竟人是方既明带到他家宴会的。
他甚至怀疑这是苏丹控制他女儿的新手段。
方既明摇头:“不卖。”
哲瓦德咬牙加码:“四十枚!这都够买八个壮奴、三头成年大象了!”
方既明耸耸肩:“快脚不是奴隶,也不是大象。”
哲瓦德瞥了一眼身旁眼巴巴的宝贝女儿,心一横:“六十枚!不能再多了!”
这都够买两个经营良好的庄园了。
“他是自由民,买卖人口是违法的。”虽然方既明很想要这六十金币,但也不能做这种事,闭了闭眼,“这样吧,我帮你劝他从宫里离职,到你府上效力……阿鲁米娜,你随我来。”
阿鲁米娜裙裾上的小铃铛发出玎玲轻响,脚步轻快地跟上方既明。
哲瓦德见女儿这般无礼,忧心忡忡地也跟了上来。
在偏殿,方既明处理着手头事务,父女俩坐在一旁静候。
快脚被召来,方既明刚清了清嗓子,还没来得及劝,快脚的目光便与阿鲁米娜期待的眼神撞个正着。
他立刻躬身行礼,坚定道:“陛下,我想离宫。”
方既明哑然失笑,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好。去找宫廷主管签个字就行。”
哲瓦德愣在原地,赶紧把刚刚摸出来、准备再加价的钱袋又塞回了袖袋深处。
他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和讨价还价,全无用武之地。
……
方既明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来自拜铃耶,信封上残留着那股独特的草药异香。
信的内容简洁明了:“人已集齐。”
方既明立刻派康拉德前往阿尔图的宅邸,引领那批人去往预先备好的粥棚。
第二封是阿迪莱和哲巴尔的联名信,字迹……颇具特色:“三日后婚宴,欢迎您前来。”
地址?没有。
方既明失笑,这两人是真的没经验。
三日筹备时间,对两个显赫的贵族家庭来说,实在太过仓促。
但这对新人心意已决,并不决定大肆操办。
参加婚礼的,除了两方家里亲近的家人,就只邀请了方既明一人作为宾客出席。
原来他们写邀请函时,并非是忘了写地址,而是婚礼前一天才敲定了场地——阿迪莱家族的宴会厅。
这场婚礼没有盛大的游行,没有喧闹的庆典,甚至都没有邀请纯净教会的祭司来赐福。
方既明落座后,环顾四周,有些疑惑——怎么只见到了哲巴尔家族的家人?
新郎和新娘以一种略显生疏的姿态,并肩携手入场,神情尴尬地站在了最前方的圆台中央。
圆台四周簇拥着康乃馨、玫瑰与风信子。
哲巴尔的头发难得地清爽服帖,阿迪莱也罕见地穿上了一袭长裙。
哲巴尔家族中两位辈分最高的长辈上前,将一条穿着两枚戒指的丝绸带子递到这对新人手中。
“你们是否自愿结为夫妻?”
“愿意。” 两人几乎是同时回答。
长者随即剪断了丝绸,示意他们互换戒指。
两人同时抬起戒指,下意识地示意对方把手穿进来,随即又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需要轮流为对方佩戴。
本该庄重的婚前的问询和交换戒指,也透着一股未经排练的生涩。
与此同时,哲巴尔的家属们,又朗诵了几首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的爱情诗——
“你的嘴唇好像殷红的花瓣,我的爱情,
我像守护秘密一般护卫着你,我的爱情。
……
我的胸膛成为你的眼睛的靶子,
你的箭矢,啊,我的箭矢,我的爱情。”
他们为了不让自己感到尴尬,语气不像是在念爱情诗,倒像是在念哈桑写的《历史洪流》。
气氛一度十分僵硬。
但这毕竟是两个志同道合之人无关情爱的结合。
除非他们俩有人性情大变,否则不管怎么想,都不会有什么坏结果吧?
甚至可能是一种更纯粹、更珍贵的幸福。
方既明微笑着,率先用力鼓起掌来,进行一个人的大捧场。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大门再次被缓缓推开。
阿迪莱的族人们来了。
她的外祖母身着一套古银盔甲,沉重的甲片将她的腰压得更弯了几分。她拄着一根手杖,右手握着一柄长剑。
她的母亲穿着银链甲,一手搀扶着自己的母亲,左手则标准地提着一面厚重的橡木盾。
紧随其后的,是她的姨妈们、婶婶们,甚至是家里的老女仆们——每一个女人都披挂有如战士,她们一起缓缓走来。
阿迪莱愣在原地,哲巴尔也不知所措。
“母亲,外祖母,你们的打扮……你们不是最恨女人提剑这件事的吗?”
威严的老祖母用剑重重地捶了一下地板。
“咚!”
以此为号令,阿迪莱的族人们齐齐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歌谣:
“我有两个战场,两个战场:
我可以去杀了那条龙,
我可以去生下能够杀了它的女儿。
我的双手柔软,我的膝盖孱弱,
我的女儿坚强茁壮,她的手提着盾,她的眼望着靶。
我有两个战场,两个战场,
我杀,我杀,我杀……
我杀了那条让我做女人的龙!”
在女人们的簇拥之中,在这久久不息的战歌声中,阿迪莱骤然明白了什么——那些被压抑的、被扭曲的、被家族女性们用沉默背负了一代又一代的东西。
她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而哲巴尔——她的丈夫——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战歌似乎才是最适合这两个战士家族的婚礼仪式。
哲巴尔家人们先前的不自在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赞许。
后续的流程被大大简化。
音乐声响起,宴席便直接开始了。
总共只有两桌人,方既明与这对新人坐在一桌。
阿迪莱身边的母亲,正低声和她耳语着什么。
此刻的宴会厅里,食物的香气弥漫,优雅的曲调中,混杂着杯盏的轻响。
这倒不像是一场喜庆的婚礼,反倒更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像是……准备送战士上战场前的饯行。
……
饭后,阿迪莱开口道:“陛下,还请您留步片刻。”
她引着方既明和哲巴尔,来到了自己宽敞的房间。
房间显得宽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布置极为简洁,根本没有多余的陈设。
方既明注意到床柱矮处有几道明显的刀痕——看来这位女战士从小就有在房间里无聊时挥刀练武的习惯。
可能是她总是练得太投入,劈到什么东西,房间才逐渐简洁起来。
回到熟悉的环境,阿迪莱似乎卸下了一些负担。
她直接在厚厚的地毯上坐下,碍于身上的长裙,她无法盘腿,索性将两条腿随意地向前伸展着。
即便是今天这样已经大大简化的婚礼仪式,也让这位战士感到疲惫。
方既明和哲巴尔见状,也学着她的放松,盘腿在她对面的地毯上坐下。
“刚刚我的母亲和我说了真相。原来我家的每个女人都跟我一样……都纠结过、努力过,想要变成一个能够杀掉龙的战士。”她叹口气,背靠着床瘫软下来,“我的外祖母、母亲和姨妈,她们都失败了,她们扛不住压力,战斗力也不够强……然后她们就嫁人了。”
“还有几个没嫁人的姨妈,死在了屠龙路上……”她的眼神黯了黯,“我小时候还以为她们真的是离家出走了呢!”
“真了不起。”哲巴尔发自内心地赞叹。
“嗯……母亲说她不希望我真的去屠龙,因为这样会死。”
“可她又觉得,如果自己的女儿能杀死龙,那将是莫大的荣耀。所以她一直别别扭扭的。”
阿迪莱看着天花板,有些怅然:“龙也知道女人做了母亲之后,就会怜惜孩子,所以才会这样诅咒的吧?”
“但龙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你,你肯定能杀掉龙。”哲巴尔真心实意地指指阿迪莱的肌肉,“你是我见过最强壮的女人。”
“你也不差,我的丈夫。”阿迪莱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哲巴尔,“所以,咱们差不多得开始上路去弄死那头畜生了。”
他们相视一笑,那是战士之间彼此认可的笑容。
阿迪莱细数屠龙的条件:“我家祖传的淬火秘银宝剑,就是杀死上一条龙的武器。它浸泡过龙血,锋利得足以穿透最坚硬的龙鳞。”
“龙炎能融化岩石,我们需要顶级的防火装备。”
“在它濒死前,一定会试图逃窜,我们还需要能困住巨龙的特制鱼叉……”
哲巴尔和方既明凝神记下每一个要点。
哲巴尔问出了他长久以来的疑问:“那龙究竟在哪里呢?”
“对,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巨龙的巢穴。”阿迪莱顿了顿,“龙的位置,被记录在我祖先留下的手册之中,只是……那些关键的信息是用密文和暗语写成的。”
阿迪莱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窘迫和懊恼:“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解读它……”
哲巴尔也挠挠头,坦诚到:“看书……我也看不进什么书,更别说解读密文了。”
两人的目光落到了方既明身上。
“行,你们做自己更擅长的事就好,看书的事我来。”方既明干脆地接下了任务。
就算他看不懂,不还有天才的鲁梅拉老师嘛?
这两位战士都如释重负,大松一口气。
“真是太好了,我小时候被逼着读那玩意儿的时候,就觉得头晕脑胀。”阿迪莱笑着吐槽,“我的祖先根本不会好好说话。”
她起身,将床头珍藏的那本屠龙之书递给了方既明。
这书封面上画着栩栩如生的龙爪和龙眼……
方既明摸了摸,龙眼不是画的,似乎是用大蜥蜴的鳞片粘成的“龙眼”。
“实在是感谢您,陛下。”阿迪莱真诚地看着他,“如果成功,我们一定会将战利品分享给您的。”
哲巴尔附和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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