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山白影
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层脏污的纱布。风雪虽歇,但寒意更甚,呵气成冰。陈凡将爷爷小心地安顿在张猎户的木屋角落,用厚厚的兽皮盖好。那枚诡异的玉佩依旧贴在老人胸口,维持着那微弱的生机。
“张叔,我爷爷……劳您多看顾片刻。”陈凡对着正在检查弓弦的张猎户说道,声音有些沙哑。他将怀里那几块黑铁石郑重地放在一旁的木墩上,“这是定金。”
张猎户瞥了一眼石头,又看了看兽皮下气息平稳的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闷声道:“速去速回。我这地儿,瞒不了多久。”他指的是二叔二婶那边,伤口包扎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陈凡不再多言,紧了紧绑腿,将柴刀别好,转身再次没入屋外的严寒之中。时间紧迫,他必须在天黑前,从危机四伏的黑山深处带回足够价值的东西。
按照张猎户绘制的地图,陈凡沿着封冻的溪流逆流而上。积雪没膝,每走一步都耗费极大的体力。山林寂静得可怕,只有脚下积雪被踩实的“嘎吱”声,以及他自己粗重的喘息。他不敢有丝毫大意,眼睛如同最警觉的猎豹,扫视着四周。张猎户提到的暗沟、兽迹,他都加倍小心地避开。
越往深处走,林木越发高大茂密,遮天蔽日,光线变得昏暗。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张猎户说过,这是瘴气初起的征兆,必须尽快通过。
就在他即将到达地图上标记的三棵歪脖子松树时,侧前方的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陈凡瞬间僵住,身体伏低,右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腰间的柴刀刀柄,心跳如鼓。
透过枯枝的缝隙,他看到一个模糊的白影在雪地间一闪而过,速度极快!那不是狼,体型要小得多,动作灵巧得不可思议。
是雪貂?还是……?
陈凡屏住呼吸,不敢动弹。那白影似乎并未发现他,而是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下停了下来,人立而起,警惕地四下张望。借着林间微弱的光线,陈凡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兽,只有家猫大小,毛发蓬松,眼珠却如同两颗纯净的红宝石,在昏暗中闪烁着灵动的光。最奇特的是,它额间有一缕细长的银毛,仿佛第三只眼睛。陈凡从未见过如此神异的小兽。
白兽似乎确定了周围安全,低下头,开始用前爪飞快地刨着树根下的积雪。很快,它刨出了几颗指头大小、鲜红欲滴的浆果,迫不及待地吞食起来,发出满足的细微呜咽声。
“朱果?”陈凡心中一动。他在村里老猎户的闲谈中听过,黑山深处有一种冬日结果的赤红浆果,性温热,是大补之物,对体虚畏寒有奇效,远比苦艾根珍贵百倍!若是能给爷爷服用……
贪念刚起,立刻被他压下。这白兽一看就非同寻常,动作迅捷,而且似乎颇具灵性,贸然出手,未必能得手,反而可能惊动更深处的危险。
他强压下心中的渴望,决定静观其变。那白兽很快吃完了浆果,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子,红宝石般的眼睛忽然转向陈凡藏身的方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歪着头看了看,但并未表现出敌意,反而带着一丝好奇。
随即,它转身,“嗖”地一下,化作一道白线,消失在密林深处,速度快得惊人。
陈凡这才缓缓松了口气,背后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那白兽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他的内心。这黑山,果然诡异重重。
他走到那棵老树下,发现那里长着几株低矮的藤蔓,上面零星挂着几串鲜红的朱果,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醒目。他没有贪心,只小心翼翼地采摘了成熟饱满的七八颗,用柔软的树皮包好,贴身收藏。这已是意外之喜。
不敢耽搁,他辨认方向,朝着老熊岭背阴面的悬崖继续前进。山路越发崎岖险峻,岩石覆盖着滑不留足的冰层。好几次,他险些失足滑倒,全靠柴刀插入冰缝才稳住身形。左腿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提醒他体力的消耗。
终于,在午时之前,他抵达了老熊岭背阴面的那片悬崖。悬崖陡峭,如同被巨斧劈开,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冰雪和枯藤。张猎户所说的悬崖缝隙,就在离地三四丈高的地方,被几丛枯死的崖柏遮挡着。
陈凡仰头望着那缝隙,深吸一口气。徒手攀爬覆盖冰雪的悬崖,无疑是找死。他观察四周,发现崖壁上有不少粗壮的枯藤垂落。他挑选了几根看起来最结实的,用力拉扯试探,最终选中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老藤。
他将柴刀别紧,往手心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然后抓住枯藤,双脚蹬着冰壁,开始一点一点向上攀爬。寒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手指很快冻得麻木,只能凭借本能死死抓住藤蔓。每上升一尺,都异常艰难。
快到那缝隙时,枯藤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轻响!陈凡心头一紧,动作瞬间停滞。他低头看了看下方令人眩晕的高度,咬了咬牙,用尽臂力猛地向上一窜,右手险险地扒住了缝隙的边缘!
他稳住身形,奋力爬进了那狭窄的岩石缝隙。缝隙内空间不大,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土腥味。他适应了一下光线,仔细搜寻。果然,在缝隙最深处,背光的地方,他看到了几株紧贴着岩壁生长的植物。
叶子早已枯萎,但根茎却露在外一截,粗壮如儿臂,皮色黄褐,须根繁茂,隐隐透着一股独特的清苦药香。
“岩参!而且是有些年份的老参!”陈凡心中狂喜!这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他强压下激动,没有立刻动手。挖参讲究颇多,尤其是野山参,据说有灵性,粗暴挖掘会损了药性,甚至可能“跑掉”。他虽不信这些,但也知需小心。
他没有合适的工具,只能用柴刀小心地撬开周围的冻土和岩石,一点点清理参须,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将一株最大的岩参完整地取了出来。参体饱满,形态酷似人形,至少是二三十年以上的老参,价值不菲!
他将这株宝贵的岩参小心地用准备好的软布包好,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又将其余两株小些的也挖出备用。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手脚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休息了片刻,他不敢久留,顺着枯藤小心翼翼地下到崖底。此时,日头已经开始西斜,林间的光线迅速暗淡下去,那股甜腥的瘴气似乎也变得浓郁了一些。
必须尽快离开!
他沿着来路快步返回,归心似箭。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老熊岭范围,接近那三棵歪脖子松树时,前方不远处的雪地里,一片狼藉的景象让他骤然停下了脚步,心沉了下去。
雪地被践踏得乱七八糟,溅满了已经发黑凝固的血点。几撮灰黑色的毛发散落在周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熟悉的骚臭味。
是狼!而且不止一头!这里不久前发生过一场厮杀!
陈凡握紧了柴刀,全身肌肉绷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树林。阴暗的树丛背后,仿佛有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睛在盯着他。
他缓缓后退,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目光死死盯着血腥味最浓的方向。只见一丛灌木后,慢慢踱出几头壮硕的雪原狼,龇着惨白的獠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呜咽,冰冷的狼眸锁定了他这个不速之客。
它们刚刚完成狩猎,显然,并不介意再多一顿点心。
陈凡的退路,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切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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