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第二天,张峰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出了门,精神萎靡不振。
“疯子,咋了?昨晚做贼去了?”路上遇到扛着锄头下地的村民,打趣他。
张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现在对任何可能引起他听力过度反应的声音都心怀警惕。他感觉自己像个快要爆炸的气球,被各种强行灌入的声音塞得满满当当。
他刻意避开人多的地方,漫无目的地溜达,只想找个清静角落。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村大队部后面的小树林里。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相对安静。
他靠在一棵老槐树下,闭上眼睛,尝试着像昨晚那样,集中精神去感应体内那个微凉的“光点”,试图主动屏蔽掉一些杂音。效果时好时坏,但至少耳根子稍微清净了一点。
就在他稍微放松下来,准备打个盹的时候,一阵刻意压低的、却因为距离近而显得异常清晰的对话声,穿透了大队部那不算太厚的后墙,钻进了他的耳朵。
是村长张富贵和村会计李老栓的声音。
张峰本来没想偷听,但这声音就像自己长了腿往他耳朵里跑。他烦躁地想挪个地方,却听到了一句让他瞬间僵住的话。
村长张富贵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老栓,上面刚拨下来那笔钱,给张老歪、王婆子他们那几家五保户的低保,每五千八,对吧?”
会计李老栓的声音有些迟疑:“啊……是,是五千八,书记。”
“嗯。”张富贵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这笔钱……你操作一下。每户,就发八百。”
“八……八百?”李老栓的声音明显抖了一下,“书记,这……这数目不对啊,上面文件写的是每人……”
“文件是文件!”张富贵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村里有村里的难处!修水渠不要钱?招待上面检查不要钱?账面上总得留点机动资金!就按我说的办,每户八百!剩下的五千,你先挪到那个账上,以后再说。”
树林里,张峰猛地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无。心脏“咚咚”狂跳,比昨天溺水时跳得还厉害。
五千八百块的低保款,只给那些孤苦无依的五保户发八百?剩下的五千,被村长一句话就“挪”走了?
张老歪是个孤老头子,腿脚不利索;王婆子眼睛都快瞎了,就靠这点钱买药……张峰虽然顽劣,但谁对他好谁对他坏,心里门儿清。这些五保户,有时候他偷了人家的瓜,人家发现是他,最多笑骂两句“小疯子”,从没真跟他计较过。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比被人冤枉偷了鸡还让他气愤。
这时,墙那边又传来李老栓唯唯诺诺的声音:“书记,这……这要是被人知道了……”
“谁知道?”张富贵冷笑一声,“账是你做的,钱是你发的。你不说,我不说,那些五保户大字不识一个,他们知道个屁!谁敢闹?反了他们了!按我说的做,出了事我担着!”
声音渐渐远去,似乎是两人离开了房间。
张峰靠在树干上,半天没动弹。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他脸上,明晃晃的,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五千块!对于村里那些五保户来说,可能就是一年的药钱,一年的口粮!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村长给吞了?
他想起李老栓那害怕的声音,想起村长那嚣张的语气。他知道了这个秘密,一个足以在张家沟掀起轩然大波的秘密。
怎么办?
去告发?他一个“疯子”说的话,谁会信?村长在镇上都有关系,搞不好反过来咬他一口诬陷。
装作不知道?可那些五保户可怜巴巴的样子,和李寡妇绝望的脸交替在他眼前晃动。他心里堵得厉害。
这破耳朵!怎么尽听到这些糟心烂肺的破事!
他烦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土坷垃,土块碎裂,扬起一阵灰尘。
疯子张峰,第一次不是因为自己的胡闹,而是因为一个别人的、沉重的秘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和……一丝无力。
他攥紧了拳头,看着村大队部那扇紧闭的后门,眼神里闪烁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复杂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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