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桃源村迎来了短暂的农闲,但苏家小院却难得清静。赵梅的食坊因名声在外,订单不断;苏工带着村民开始挖掘引水渠的最后一段;苏锐则忙着训练村中青壮,组建更正规的巡逻队;苏甜则整理着秋日采收的草药,准备研制一批越冬常用的药膏。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苏甜正在院中翻晒药材,赵梅在一旁清洗制作藕粉的器具,絮叨着哪家的媳妇手艺学得快,哪家的孩子爱吃新做的米糕。一派安宁的农家景象。
忽然,村口方向传来一阵不同于往日的车马声,并非商队惯常的骡马轱辘声,而是更为清脆整齐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压路面的沉稳声响。苏锐最先警觉,从临时充当训练场的打谷场那边大步走来,目光锐利地望向村口。
只见两辆黑漆平顶、样式朴拙却透着肃穆的马车,在四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藏青色劲装、腰佩长刀的护卫簇拥下,不疾不徐地驶入村中,径直停在了苏家院门外。马车并无过多装饰,但木料厚重,车辕上坐着的中年车夫眼神沉静,姿态一丝不苟,与寻常车夫迥异。
这阵势立刻引来了村民的围观,却无人敢大声喧哗,只远远看着,交头接耳,脸上带着惊疑与敬畏。
为首马车车厢帘子掀开,一名穿着靛蓝色绸缎长衫、面容白净、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利落地下了车。他目光沉稳,扫过略显简陋的苏家院落,最终落在闻声从院内走出的苏工和赵梅身上,脸上并无倨傲,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客气。
他上前两步,微微拱手,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敢问,此处可是苏神医府上?”
苏工将沾着泥土的手在身后擦了擦,上前一步,将赵梅和苏甜隐隐护在身后,沉稳应对:“不敢当‘神医’之称,敝姓苏,不知尊驾是?”
那男子从袖中取出一封泥金拜帖,双手递上,动作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鄙人姓周,乃英国公府外院管事。奉我家夫人之命,特来拜会苏神医。”
英国公府!
周围隐约听到的村民中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那可是真正顶了天的勋贵门第!比之前来过的任何官员、甚至传闻中的郡主,都要显赫得多!
苏工瞳孔微缩,接过那封触手温润、散发着淡淡檀香的拜帖。打开一看,里面是工整的小楷,言辞客气,大意是听闻苏姑娘医术精湛,府上老夫人宿疾缠身,御医束手,特恳请苏姑娘过府一叙,为老夫人诊治,必有重谢。落款是英国公夫人诰命印章。
话语虽客气,但由这位周管事亲自送来,且带着护卫车马径直上门,其意味不言自明——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不容拒绝。
赵梅脸色微白,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苏甜的胳膊,眼中满是担忧。她虽为女儿骄傲,但也深知这些高门大户规矩多,水深难测,生怕女儿涉足其中会受委屈甚至危险。
苏锐眉头紧锁,跨前一步,几乎与父亲并肩,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硬朗:“周管事,我妹妹年纪尚轻,所学不过是些乡野偏方,恐怕难当重任,万一耽误了老夫人的病情……”
周管事目光转向苏锐,脸上依旧带着程式化的微笑,语气却加重了一分:“苏壮士过谦了。苏神医能行剖腹取子之术,解瘟疫之危,岂是‘偏方’二字可轻辱?我家夫人诚意相邀,车马俱备,只盼苏神医能施以援手,解老夫人病痛。英国公府,绝非忘恩负义之家。”
他这话,既捧了苏甜,也点明了己方的势在必得,最后一句,更是隐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压力。
“你……”苏锐还想再说。
“哥。”苏甜清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苏锐的话。她轻轻挣脱母亲的手,走上前,从父亲手中接过那封拜帖,快速扫了一眼,然后看向那位周管事,神色平静无波,既无受宠若惊,也无惶恐不安。
“老夫人所患何症?可有御医诊断脉案?”她开口问道,声音不大,却让周遭安静下来。
周管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这乡野少女面对国公府的帖子,第一反应竟是询问病情。他收敛了几分随意,答道:“老夫人乃是多年喘症,遇寒加重,夜不能寐。太医院多位院士都曾诊治,汤药用了无数,只能略作缓解,无法根除。脉案副本,已随车带来,苏神医可随时查阅。”
苏甜沉吟片刻,将拜帖合上,抬眼看向周管事,目光清澈而坚定:“医者父母心,既然老夫人受病痛折磨,苏甜自当尽力。不过,”她话锋一转,“我需要准备一些药材和器具,三日后动身,可否?”
周管事没想到她如此干脆,还主动提出了时限,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可。三日后辰时,府上马车准时前来相接。有劳苏神医了。” 他再次拱手,态度比之前更显郑重了几分。
说完,他便转身,带着护卫和马车,如来时一般,沉稳地离开了桃源村,留下了一圈尚未回过神来的村民,以及面色凝重的苏家人。
苏锐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妈的,这些高门大户,请人看病都这么大架子!”
赵梅忧心忡忡地拉着苏甜的手:“甜儿,那国公府……能不去吗?娘这心里慌得很。”
苏工拍了拍妻子的手,目光复杂地看向女儿:“甜儿,你真有把握?”
苏甜将那份沉甸甸的拜帖握在手中,感受着其上冰凉的触感,望向远方,眼神沉静如水:“病总是要看的。有没有把握,要看过才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份属于医者的冷静与担当,却让家人焦灼的心,莫名安定了几分。
该来的,总会来。这京城顶级权贵的大门,她终究是要去闯一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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