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龙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原本应该是精英们交换名片、拓展人脉的尾声阶段，却因为林野这个异数的存在，让不少人的心思都偏离了原本的轨道。投向秦雪和林野的目光，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好奇、忌惮、探究，甚至还有几分看戏的兴奋。
秦雪自始至终保持着无可挑剔的优雅与淡然，与几位真正重要的合作伙伴简短寒暄后，便不着痕迹地结束了社交，向着酒店出口走去。林野自然是紧跟其后，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仿佛刚才在沙龙上连续两次语惊四座的人不是他。
劳斯莱斯幻影早已安静地等候在门口。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秦雪率先上车，林野也毫不客气地再次钻了进去。
车门关上的瞬间，仿佛将外面那个充斥着探究目光的世界彻底隔绝。
车内依旧奢华，气氛却与来时截然不同。来时的沉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观察和试探，而此刻的沉默，则弥漫着一种更加复杂、难以言喻的凝滞。
秦雪没有立刻吩咐司机开车，她只是静静地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夜景，霓虹灯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沙龙上林野的种种表现。
那个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地摊货，却敢在高端沙龙里大放厥词的身影……
那个用市井俚语和刁钻角度，毫不留情地撕开“灵犀”项目华丽外衣，引得专家哑口无言的家伙……
那个在她被赵铭用专业数据刁难时，跳出来用一套看似歪理邪说、实则直指问题核心的逻辑，轻松化解僵局的“临时男伴”……
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闪过。
最初，在餐厅相遇时，她只觉得这是个有点特别、行为出格、或许能带来些许乐子的“小丑”。邀请他作为临时男伴入场，更多是出于一种对“矛盾体”的好奇，一种置身事外的观察心态，想看看这个底层混混在高级场合会如何出丑，如何原形毕露。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他非但没有露怯，反而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展现了惊人的洞察力和……智慧？
对，就是智慧！尽管包裹在粗俗不堪的语言和混不吝的态度之下，但那两次发言所展现出的思维角度和对问题本质的把握，绝非一个普通的街头混混或者不学无术的纨绔所能拥有。
那需要极强的逻辑思维能力，需要跳出框架看问题的视野，甚至……需要对人心和商业逻辑有着相当程度的理解。
这和他钻下水道逃婚、在夜市打架的行为，形成了更加剧烈、更加令人费解的矛盾！
一个能拥有如此思维深度和机智的人，怎么会甘心被当做豪门弃子、联姻工具十几年？怎么会用钻下水道这种极端且……不体面的方式逃脱？又怎么会混迹在城中村，靠着小偷小摸和打架度日？
逻辑上完全说不通！
秦雪纤细的眉微微蹙起，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这是她思考难题时的习惯动作。
“有趣的疯子”这个标签，似乎已经不足以定义他了。
他更像是一个被层层迷雾包裹起来的谜题。每一层看似荒诞不经的表象之下，都可能隐藏着更深层次的东西。他的“废柴”之名是伪装吗？如果是，目的是什么？他的那些“能力”和“见识”从何而来？他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些问题，如同猫爪般，轻轻挠着秦雪的心。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究欲，取代了最初那种略带玩味的观察心态。
她秦雪，从小到大，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精英、天才、枭雄、小人……她自信能看透绝大多数人的本质和欲望。但林野，是第一个让她感到如此……难以捉摸的人。
他像是一本用混乱密码写成的书，看似狗屁不通，随手翻看却可能发现惊天的秘密。
“有意思……”秦雪红唇微启，无声地吐出三个字。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名为“兴趣盎然”的光芒。
这种兴趣，不再仅仅是对于一个“矛盾体”的好奇，而是对于一个复杂“谜题”的解题欲望。她想要剥开林野身上的层层伪装，弄清楚他到底是谁，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更是一种……潜在的直觉。她隐隐感觉到，这个看似落魄、行为疯癫的男人身上，可能蕴含着某种意想不到的价值，或者……危险。
无论是价值还是危险，她都需要将其掌控，或者至少，了解清楚。
她微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瞥向坐在另一侧的林野。
这家伙正毫无形象地瘫在座椅里，打着哈欠，嘴里还嘀咕着：“……啥破沙龙，连个像样的点心都没有，光灌一肚子香槟和橙汁，饿死老子了……”
秦雪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无论他内在如何，这外在的德行，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无语。
就在这时，林野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脸上立刻又堆起了那副贱兮兮的笑容：
“咋了，秦大小姐？是不是被小爷我刚才的王霸之气折服了？考虑一下，把这‘临时’俩字去了呗？工资好商量，包吃包住就行！”
秦雪收回目光，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是对前方的司机淡淡吩咐道：“在前面路口停车。”
司机依言行事。
车停稳后，林野愣了一下，看了看窗外还不是他旅馆的地方：“诶？这就到了？”
“你的‘服务’结束了。”秦雪语气平淡，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真皮钱包，抽出一小叠崭新的钞票，看厚度大概有四五千，递了过去，“这是你的……酬劳。”
她刻意回避了“男伴费”之类的词语。
林野眼睛瞬间亮了，一把接过钞票，熟练地用手指捻了捻厚度，脸上笑开了花：“哎哟！秦大小姐就是大气！讲究人！下次有这种好事……呃，这种需要智慧与颜值并存的场合，随时call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动作敏捷得像是怕秦雪反悔。
站在车外，他还冲着车内的秦雪挥了挥手里的钞票，抛了个自认为帅气的媚眼：“谢了啊！回见！”
看着林野那副拿着钱欢天喜地、瞬间融入街头人群消失不见的背影，秦雪缓缓升起了车窗。
车内重新恢复了绝对的安静。
她看着林野消失的方向，良久，才轻轻开口，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林野……”
“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会弄清楚，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谜题。”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周倩的电话。
“周倩，加大调查力度。我要林野更详细的资料，尤其是他过去十几年里，任何可能接触到非常规知识或技能的机会。还有，重点查一下，他是否与某些……隐世的势力，或者特殊人物，有过交集。”
“另外，”她顿了顿，补充道，“安排人， （谨慎地），留意他的动向。我要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接触什么人。”
放下电话，秦雪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脑海中，林野那副玩世不恭的痞笑，与沙龙上那犀利尖锐的眼神，不断交错、重叠。
这个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马桶王子”，身上隐藏的秘密，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
而她对这场“解密游戏”的兴趣，已然被彻底点燃。
劳斯莱斯无声地滑入夜色，载着心思各异的两人，驶向不同的方向。但命运的丝线，却似乎因为这场沙龙，缠绕得更加紧密了。
城市的另一端，黑蛇帮的搜索网正在收紧，而某位清冷出尘的女子，也正循着微弱的灵气痕迹，悄然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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