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的遇袭与“影阁”标记的出现，如同一盆冰水，浇醒了尚存一丝侥幸的所有人。对手的反击，不仅凶残，更带着一种精准而致命的效率，直接掐断了萧绝试图向上追查牡丹背景的暗线。
然而，暗卫的血不会白流。在玄武彻底陷入昏迷之前，他拼尽最后力气带回的零星情报，结合秦风调动明暗两条线、以更隐蔽更谨慎的方式进行的后续查探，那个已然“葬身火海”的花魁牡丹的形象，终于如同褪去面纱的魅影，在众人面前逐渐显露出她非同寻常的真容。
墨韵斋内，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萧绝再次亲临，他没有坐在上首，而是与云芷隔着一张摆满了卷宗和笔录的画案相对而立。烛光映照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
“说说看，你们查到了什么。”萧绝的声音低沉，是对侍立在侧的秦风所言，目光却未曾从云芷脸上移开。他需要她的反应，需要她那双似乎能洞穿虚妄的眼睛，从这些纷杂的信息中，捕捉到被常人忽略的细节。
秦风上前一步，将整理好的信息一一道来，语气沉肃：
“牡丹，本名不详，约五年前出现在京城。她并非自幼长于风尘，更像是……半路出家。但其凭借绝色容貌、高超的琴棋书画技艺，尤其是那一手据说能‘窥见人心’的玲珑心思，迅速崛起，成为百花楼乃至整个京城最负盛名的花魁。”
“与寻常花魁不同，”秦风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她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且极具选择性。吏部侍郎的公子、镇远侯的侄儿、甚至……几位皇子府中的属官，都曾是她的入幕之宾。她似乎尤其擅长与这些权贵子弟周旋，总能投其所好，令人引为知己。”
云芷安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画案上轻轻划动。一个选择性结交权贵的花魁，其目的绝不单纯。
“更重要的是，”秦风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寒意，“我们通过一些极其隐秘的渠道得知，牡丹在与这些权贵交往时，似乎……有意识地，在收集某些东西。”
“收集什么？”萧绝眸光一凛。
“把柄。”秦风吐出两个字，“酒后失言、私下交易的凭证、甚至是某些见不得光的癖好……她似乎有一套独特的方法，能让那些人在放松警惕时，吐露心声或留下证据。有传闻说，她手中掌握着不少能让某些大人物身败名裂的秘密。”
画室内一片寂静。
一个收集权贵把柄的花魁！这哪里还是什么风月场中的玩物，这分明是一个游走在刀尖上的阴谋家！她手中的“账册”，恐怕远非简单的金银记录，而是足以在朝堂掀起腥风血雨的秘密档案！
小蝶之死，翠浓之死，玄武遇袭……一切似乎都找到了更合理的解释。牡丹并非简单的受害者，她很可能就是这场风暴的中心！她的“死亡”，或许是为了金蝉脱壳，或许是因为她手中的秘密，已然引来了杀身之祸！
“她为何要这么做？”云芷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收集这些把柄，为了什么？自保？勒索？还是……有更大的图谋？”
这也是萧绝心中的疑问。一个青楼女子，苦心孤诣经营数年，布下如此大局，所图定然不小。
秦风摇了摇头：“动机尚未查明。牡丹此人极其谨慎，真正核心的秘密，她从未对任何人透露，包括……与她看似最亲密的翠浓。我们查到，近半年来，牡丹似乎变得有些焦虑，与某些客人的会面更加隐秘，甚至……可能与某些江湖势力，也有所接触。”
江湖势力？影阁？
线索似乎隐隐串联了起来。
“还有一点，”秦风补充道，目光看向云芷，“我们找到了一个曾在百花楼后厨帮工、因犯错被赶走的婆子。她说，约在三个月前，曾偶然见到牡丹与一陌生男子在后院偏僻处低声交谈。那男子并非牡丹往常接待的权贵类型，穿着普通，但气质阴冷。她印象最深的是……那男子的右手手背上，似乎有一道明显的、陈年烫伤的疤痕。”
手背烫伤！
云芷的心猛地一跳！这与她之前根据焦尸骨骼特征推断凶手可能具备的“力量与控制力”，以及“影阁”杀手可能存在的身体特征，隐隐吻合！
难道，那个与牡丹接触的陌生男子，就是“影阁”的人？甚至可能就是杀害小蝶、袭击玄武的凶手？
牡丹与影阁早有勾结？
萧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眸中的寒意几乎要凝结成霜。案件的性质，已经从一桩单纯的谋杀，升级为涉及朝堂隐秘、江湖杀手组织的巨大阴谋。
“牡丹的来历，依旧查不到？”萧绝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一个如此手段了得的女子，绝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
秦风面露难色：“此女如同凭空出现，五年前的一切皆是空白。我们怀疑， ‘牡丹’这个身份，可能根本就是伪造的。”
一个伪造了身份，潜入京城，周旋于权贵之间，刻意收集把柄的花魁……
云芷闭上眼，脑海中飞速整合着这些信息。虚荣？野心？复仇？还是……受人指使？
她重新睁开眼，目光坚定地看向萧绝：“王爷，民女有一个请求。”
“讲。”
“请将目前所知的、与牡丹交往最密切的几位权贵的名单，以及他们大致的体貌特征告知民女。”云芷的指尖轻轻点着画案上的白纸，“民女想……试着画出‘牡丹’。”
萧绝挑眉：“画她？你并未见过她。”
“是未曾亲眼见过。”云芷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但通过与她交往最深、受她影响最大的那些人的形象，或许可以反向推演出，这个能够精准拿捏他们喜好与弱点的女子，最可能具备何种样貌与气质。这不是精确的肖像，而是一种……‘心理画像’。”
她需要更了解这个隐藏在幕后的核心人物。了解她的猎物，才能勾勒出猎手的轮廓。
萧绝凝视她片刻，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激赏的光芒。这个女子的思维，总是如此与众不同，却又直指核心。
“可。”
他示意秦风将一份加密的名单与简要描述交给云芷。
烛光下，云芷再次执起笔。这一次，她要画的，不再是被害者，而是那个可能一手导演了这一切的、神秘而危险的女人——牡丹。
墨韵斋内，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一场通过画笔进行的、跨越虚实的追猎，悄然开始。
（第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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