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成为了最好的掩护。京兆尹衙门的官差被悉数撤下，取而代之的是靖王府最精锐的暗卫。他们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封锁了百花楼废墟所在的整片区域，连一只野猫都无法随意进出。
废墟中央，原本属于牡丹香闺的焦黑木料和瓦砾已被小心移开，露出了下方更深处被烟火熏得漆黑的地基。而紧邻其侧，那处被云芷重点标注的琴房位置，更是成为了今夜行动的核心。
萧绝亲临现场。他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未着王袍，却比平日更添几分杀伐决断的凛冽气息。他没有站在安全处指挥，而是与暗卫一同，踏入了这片弥漫着焦糊与死亡气息的残垣断壁之中。
“王爷，根据云姑娘的图纸，以及我等重新勘测，琴房主体结构损毁严重，但四面墙壁基座尚且完整。”一名负责勘查的暗卫头领低声禀报，“西侧墙体与主楼连接处，厚度异于寻常，确有夹层之嫌。”
萧绝目光如炬，扫过那片看似与其他墙壁无异的焦黑墙体。“查。”
命令简洁有力。
几名擅长机关巧术的暗卫立刻上前。他们不用蛮力，而是用特制的薄刃探针，沿着砖石缝隙细细探查，指尖感受着每一寸墙体传来的细微震动与触感反馈。空气中只剩下夜风的呜咽与金属刮擦石面的细微声响，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
忽然，一名暗卫的动作停住了。他的探针在墙体靠近底部、一处被烧毁的木质踢脚线残骸后方，感受到了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实心砖石的松动感。
“这里有异！”他低声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暗卫头领亲自上前，用工具小心地剔除周围碳化的木屑和灰烬，露出了后面一块颜色略深、与周围墙体看似一体，实则边缘有着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接缝的石砖。
“是活板！”暗卫头领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萧绝走近，蹲下身，亲自用手指抚过那细微的接缝。触手冰凉，工艺极其精湛，若非有心探查，绝难发现。
“能打开吗？”
“需找到机构。强行破坏，恐损及其内之物。”
暗卫们再次仔细搜寻周围。琴房已烧得面目全非，任何明面上的机关都早已毁坏。最终，还是一名暗卫在清理琴案（已烧得只剩一点金属支架）下方的灰烬时，发现了一块半融化的、形状奇特的铜制构件，其下方连接着一条几乎被烧断的、延伸至墙角的金属细丝。
“是牵引发动的机构！火势烧断了控制线，但核心锁扣可能还未完全失效！”暗卫头领判断道。
他尝试着用工具拨动那块铜构件，模拟被烧断前的作用力方向。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机械响动，自墙壁内传来！
那块颜色略深的石砖，微微一颤，随即向内陷入少许，然后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侧身进入的、黑黢黢的洞口！
找到了！
一股混合着陈年灰尘和某种特殊香料残留的、冰冷的气息从洞内涌出。
暗卫立刻举起特制的、光线凝聚且无烟的“气死风”灯，向内照去。
洞口之内，是一个仅有三尺见方的狭窄空间，四壁光滑，显然是人工精心开凿的暗格。暗格内空空荡荡，只在底部铺着一层防止物品受潮的、已经有些发黑的樟木板。
空的。
预想中可能存在的账册、密信、金银珠宝……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冰冷的木板，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兰麝又带着点冷冽的奇异香气，证明着这里曾经存放过东西。
萧绝的脸色在跳动的灯光下，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亲自探身进去，指尖抚过那光滑的石壁和底部的木板，连一丝纸屑都未曾发现。
对方显然在纵火之前，或者是在纵火之后混乱的间隙，已经将这里彻底清理过了。动作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希望如同被点燃又骤然熄灭的火苗，只留下一地冰凉的灰烬。
暗卫们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压抑到了极点。费尽周折，找到了关键的暗格，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萧绝缓缓直起身，退出暗格。他站在废墟之中，夜风吹动他玄色的衣袂，猎猎作响。他闭上眼，脑海中飞速闪过云芷绘制结构图时专注的侧脸，她推断小蝶听力障碍时的笃定，以及她提及“账册”时那不易察觉的异样。
暗格是空的，但发现暗格本身，就已经证实了云芷的推测——牡丹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需要隐藏，琴房确实是秘密交接的地点。小蝶也确实有可能在这里意外撞破了什么。
而且……
萧绝猛地睁开眼，目光再次投向那空无一物的暗格内部。那残留的奇异香气……
“取些暗格内的灰尘，尤其是底板缝隙处的，小心收集起来。”萧绝冷声下令，“还有，检查暗格内壁，看有无刻痕、划印，哪怕是极其细微的。”
暗卫领命，立刻有人上前，用特制的工具和棉纸，开始小心翼翼地采集样本。
萧绝则走到一旁，负手望着漆黑的天幕。空的暗格，意味着线索似乎又断了。但也可能意味着，对手的行动并非无迹可寻。他们需要时间转移或销毁账册，这本身就会留下痕迹。而且，那特殊的香气，或许也能成为一条追查的路径。
更重要的是，云芷的价值，再一次得到了无可辩驳的印证。没有她的推断，他们根本不会想到来查这处琴房，更不会找到这个设计如此精巧的暗格。
他转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废墟。
“继续搜。扩大范围，任何可能与牡丹、与这暗格相关的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
夜色更深，搜寻在失望与新的希望交织中，继续着。
而在靖王府的墨韵斋内，云芷对废墟中发现空暗格的事情尚不知情。她正对着一盏孤灯，反复端详着自己画出的“牡丹”心理画像，试图从那双虚拟的眼眸中，读出更多隐藏的秘密。
她不知道，她所推断的琴房暗格已然现世，只是，那里留给他们的，是一个充满遗憾与引向更深处谜团的——空无。
（第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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