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鸣驿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喧嚣而危险。悦来客栈的后院东厢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林婉清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林朝英守在床边,眼圈红肿,紧紧握着师姐冰凉的手。王啸云盘膝坐在外间,看似在调息,实则心神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紫鸢则倚在窗边,透过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那双清冷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不能再等了。”王啸云忽然睁开眼,声音低沉而决绝,“婉清的伤势拖不起。聚宝阁的拍卖会,必须去。”
紫鸢转过身,眉头微蹙:“风险太大。我们现在的样子,太显眼了。而且,引荐信物和保证金……”
王啸云从怀中摸出那块从莫枭商队夺来的、品质最高的赤焰砂髓。晶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温润的赤红色光泽,蕴含着磅礴的能量。
“这个,应该够资格当引荐信物,也值些钱。”王啸云沉声道。赤焰砂髓是炼制神兵和高级丹药的稀有材料,价值不菲。
紫鸢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点了点头:“若是完整的赤焰砂髓,确实足够。但如何混进去?聚宝阁的守卫极其森严,没有熟人引荐,根本进不了内场。”
王啸云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墙角一堆客栈备用的、洗得发白的杂役衣物上。“或许……我们可以换个身份进去。”
半个时辰后,悦来客栈的后门悄然打开。两个穿着粗布杂役服、低着头、推着一辆装满废弃杂物和空酒坛的板车的人,费力地将车推了出来,沿着小巷,向着镇子中心方向走去。
这两人,正是改头换面的王啸云和紫鸢。王啸云用泥土和锅灰将脸抹得黝黑,弓着背,显得毫不起眼。紫鸢则束起了长发,戴着一顶破旧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容颜。板车底层,藏着用油布包裹的墨梅重剑和紫鸢的双戟。
而林朝英和林婉清,则被暂时安置在客栈房间的暗格里,这是紫鸢额外付钱让老板安排的,相对安全。
板车吱呀作响,在昏暗的小巷中穿行。夜晚的风鸣驿依旧热闹,赌坊妓院的灯火通明,各种喧嚣声不绝于耳。但越是靠近镇中心的聚宝阁,气氛越发肃杀。明显能感觉到暗处有不少目光在扫视着过往行人。
聚宝阁是一座三层高的气派建筑,飞檐斗拱,门口站着四名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护卫,正在严格检查着每一位入场者的信物。
王啸云和紫鸢推着板车,绕到聚宝阁的后巷。这里相对僻静,是运送垃圾和杂物的地方。两名护卫守在后门,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干什么的?”一名护卫拦住板车,不耐烦地问道。
王啸云压低声音,模仿着本地口音,点头哈腰道:“两位爷,俺们是悦来客栈的,来送……送泔水和空坛子。”他指了指板车上散发着馊味的桶。
那护卫捏着鼻子,厌恶地挥挥手:“快进去快进去!直接推到后院角落倒了!别碍事!”
“是是是!”王啸云连连点头,和紫鸢推着车,顺利进入了聚宝阁的后院。
后院堆满了各种杂物,人来人往,多是些杂役和低阶护卫。王啸云和紫鸢按照事先计划,将板车推到角落,假装倾倒杂物,实则迅速观察着环境。
拍卖会似乎已经开始了,主楼方向传来隐约的喧哗声和竞价声。
“内场的入口在那边。”紫鸢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主楼侧面一道有护卫把守的小门,“但我们需要信物才能进去。”
王啸云点点头,低声道:“跟我来。”
他带着紫鸢,借着杂物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主楼侧面的一扇窗户。窗户里面似乎是一个堆放杂物的房间,无人看守。
王啸云轻轻撬开窗户,两人灵活地翻了进去。房间内堆满了箱子和旧家具,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味。他们迅速换下杂役服,露出里面相对整洁的便装。王啸云将赤焰砂髓揣入怀中,用布将墨梅重剑层层包裹,背在身后。
“走。”
两人推开杂物间的门,外面是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走廊尽头,就是那道通往内场的小门,两名护卫守在那里。
王啸云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脸上那卑微的神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自信的气度。他大步走向小门,紫鸢落后半步,默默跟随。
“站住!信物!”护卫伸手拦住。
王啸云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那块赤焰砂髓,在护卫眼前一晃。
赤焰砂髓那独特的能量波动和光泽,让两名护卫眼神一凝,态度立刻恭敬了许多:“阁下请进!”
顺利进入内场,喧嚣声顿时扑面而来。内场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灯火通明,座无虚席。台上,一个穿着锦袍、口若悬河的拍卖师正在卖力地吆喝着一件古玉。台下,各色人等端坐,有衣着华贵的富商,有气息彪悍的江湖客,也有遮遮掩掩的神秘人物。空气中弥漫着金钱、欲望和危险的气息。
王啸云和紫鸢找了个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坐下,默默观察着。他们需要等待,等待那个可能出现的、能救治林婉清的丹药。
拍卖会进行得如火如荼,各种奇珍异宝、神兵利器、武功秘籍层出不穷,引得台下阵阵惊呼和激烈竞价。王啸云对这些并无兴趣,只是默默记下了一些可能有用的人物和信息。
终于,在拍卖会接近尾声时,拍卖师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神秘和激动:“接下来,是本次拍卖会的压轴之物之一!来自海外三仙岛的神秘丹药——‘九转还魂丹’!”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那个被红绸覆盖的玉盘上。
拍卖师掀开红绸,露出三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淡淡金芒和奇异药香的丹药!
“此丹据传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无论多重的内外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服下此丹,便有极大可能起死回生!更能修复受损的经脉和神魂,乃是疗伤圣药中的圣药!底价——黄金万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千两!”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起死回生?修复经脉神魂?这简直是传说中的神药!
竞价瞬间进入白热化!
“一万一千两!”
“一万五千两!”
“两万两!”
价格节节攀升,很快突破了五万两大关!出价者多是些大势力的代表或者隐藏的富豪。
王啸云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这九转还魂丹,正是他梦寐以求能救林婉清的东西!但价格之高,远超他的想象!他怀中的赤焰砂髓虽然珍贵,但恐怕也远远不够!
“六万两!”一个阴冷的声音从二楼包厢传来,出自一个笼罩在黑袍中、气息诡异的身影。
“六万五千两!”另一个包厢,一个身穿霸刀山庄服饰的老者沉声报价。
价格还在上涨!
王啸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希望从眼前溜走?
就在价格被抬到八万两,竞价者只剩下二楼那两个包厢时,紫鸢忽然低声对王啸云道:“不对劲。”
“怎么?”
“那个黑袍人,是幽冥谷的‘鬼医’常百草!他精通毒术,要这救人的丹药做什么?而且,霸刀山庄的人,似乎志在必得,但他们的出价方式……有点奇怪,像是在故意抬价。”
王啸云心中一凛,仔细看去。果然,那霸刀山庄的老者每次出价都显得有些犹豫,目光不时瞥向幽冥谷的包厢。
难道……这是个局?幽冥谷和霸刀山庄在唱双簧,故意抬高价格?
就在这时,拍卖师敲下了木槌:“八万两第一次!八万两第二次!”
幽冥谷的鬼医发出阴恻恻的笑声。
眼看丹药就要落入幽冥谷之手——
“十万两!”
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突兀地在大厅角落响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出声之人——正是王啸云!
他站起身,目光平静地迎向所有人的注视,手中托着那块赤焰砂髓,朗声道:“此物,抵价五万两!再加五万两现银票!”
他哪来的五万两现银票?自然是假的!这是他情急之下的豪赌!赌聚宝阁一时无法立刻验明银票真伪,赌这块极品赤焰砂髓的价值足以引起重视!
全场死寂!
拍卖师也愣住了,看向聚宝阁的管事。那管事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目光锐利地扫过王啸云和他手中的赤焰砂髓,又看了看那叠“银票”,沉吟不语。
幽冥谷的鬼医冷哼一声:“哪来的小子,胡乱报价!验他的银票!”
霸刀山庄的老者也皱起眉头。
聚宝阁管事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
突然!
轰!!!
聚宝阁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一群身穿黑衣、蒙着面、手持淬毒兵刃的杀手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为首一人厉声喝道:“影刹办事!闲杂人等滚开!王啸云!纳命来!”
是影刹的杀手!他们竟然找到了这里!
大厅瞬间大乱!惊叫声、怒骂声、兵刃出鞘声响成一片!
“保护丹药!”聚宝阁的护卫立刻反应过来,冲向展台!
而影刹杀手的目标明确,直扑角落的王啸云!
“走!”紫鸢娇叱一声,双戟已然在手,挡在王啸云身前!
王啸云眼中寒光爆射!机会!混乱就是机会!
他非但不退,反而迎着影刹杀手冲了上去!墨梅重剑撕开包裹,带着恐怖的呼啸,横扫千军!
砰!砰!砰!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影刹杀手如同被巨锤砸中,吐血倒飞!
趁着这混乱的间隙,王啸云身形如电,直扑展台!他的目标,是那三颗九转还魂丹!
“拦住他!”幽冥谷的鬼医和霸刀山庄的老者几乎同时厉喝!他们的人也动了!
霎时间,王啸云陷入了影刹、幽冥谷、霸刀山庄三方人马的围攻!聚宝阁的护卫也在试图维持秩序,场面彻底失控!
紫鸢双戟翻飞,死死护住王啸云侧翼,但敌人太多,她很快也陷入苦战!
“丹药拿来!”王啸云怒吼,墨梅重剑不顾一切地劈向展台前的护卫!
轰!
展台被重剑余波震得粉碎!盛放丹药的玉盘飞起!
无数只手同时抓向空中的丹药!
王啸云目眦欲裂,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伸手抓向最近的一颗!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丹药的瞬间——
一道诡异刁钻的掌风,无声无息地印向他的后心!是幽冥谷的鬼医!
紫鸢惊呼一声,想要救援,却被两名影刹杀手死死缠住!
眼看王啸云就要中招——
嗡!
他胸口那黑铁块残留的印记再次剧烈跳动!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他于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避开了要害!
噗!
掌风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带走一片血肉,火辣辣地疼!
但就是这一侧身,他的手指错过了那颗丹药!
丹药被霸刀山庄的一名高手抢到手中!
“不!”王啸云心中怒吼,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他不管不顾,墨梅重剑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狠狠砸向那名霸刀山庄高手!
那高手没料到王啸云如此悍勇,仓促间举刀格挡!
铛!!!
刀断!人飞!
那颗金灿灿的丹药脱手飞出!
王啸云如同猎豹般扑出,在半空中将丹药死死抓在手中!同时反手一剑,逼退追来的影刹杀手!
“到手了!走!”紫鸢见状,奋力摆脱纠缠,与王啸云汇合!
两人背靠背,向着混乱的人群外杀去!
“留下丹药!”幽冥谷鬼医、霸刀山庄老者、影刹头目同时怒吼,带着手下疯狂追击!
聚宝阁内,彻底变成了修罗场!
王啸云和紫鸢浴血奋战,且战且退,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了聚宝阁,消失在风鸣驿混乱的夜色之中……
身后,是无数追兵愤怒的咆哮和聚宝阁冲天的火光。
王啸云紧紧攥着手中那颗救命的丹药,感受着其上传来的温润药力,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更加沉重的压力。
丹药到手,只是第一步。如何摆脱追兵,如何安全返回客栈,如何让婉清服下丹药……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而紫鸢……她到底是谁?为何如此不惜性命地帮助自己?
夜色深沉,前路未卜。但王啸云的脚步,却愈发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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