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落在平整却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发出的轻微声响却被这巨大到令人心悸的空间无限放大，每一次落地都像一声孤独的鼓点，敲打在死寂的帷幕上，然后迅速被更深沉的寂静所吞噬。
团队如同几只误闯入巨人国度的渺小蚂蚁，蹒跚前行。头灯的光柱是他们唯一的安全区，光芒之外，是浓得化不开、仿佛有质量的黑暗。光芒所及之处，是巨大到非人的建筑构件、扭曲诡异的雕像基座、以及望不到顶的、融入黑暗的宏伟岩壁。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风，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咕咚。”金万两咽口水的声音响得吓人，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捂住脖子，惊恐地四处张望，生怕惊动了什么。
“这里……太安静了……”凌笑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压到了最低，几乎成了气声，仿佛声音稍大一点就是一种亵渎，“好像……连空气都是死的。”
苏岚尝试调整能量探测仪，但仪器依旧处于混乱状态，偶尔跳动的读数也毫无规律可言。“不仅仅是寂静，”她看着屏幕，眉头紧锁，“这里的电磁环境、声波传导都异常……声音传播似乎受到某种抑制，同时又会被某些结构放大产生诡异的回响……而且，我的生物传感器检测不到任何微生物信号……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个完全没有生命迹象，甚至连微生物都不存在的绝对死域？这超出了科学的理解范畴。
吴山岳的警惕性提升到了最高。他手中的强光手电，不断扫视着前方和两侧那些深邃的门洞与岔路。
“保持队形，跟紧。”他的命令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们沿着一条似乎是主通道的、异常宽阔的街道向前移动。街道两旁是依岩壁开凿的巨大建筑，门廊和窗口都黑黝黝的，如同无数只空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一些建筑门口还矗立着风格诡异的石雕，既像守卫，又像图腾，面目模糊在阴影里，令人不安。
陈玺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观察上，试图用学术思考驱散内心的寒意。“建筑布局……确实有类似城市的规划，主干道、次级通道……但这些建筑的形制……完全不符合人类居住或活动的常理。很多门廊过高过大，内部结构也似乎非垂直设计……更像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生存形态的造物。”
他的话语更添了几分诡异。这座城市，可能并非为人类所建。
走着走着，一阵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声音，开始隐隐约约地传入他们的耳中。
那是一种“嘀嗒……嘀嗒……”的水滴声。
声音非常非常遥远，仿佛来自城市中心的高处，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中，却被异常清晰地捕捉到。它规律、单调、永无止境，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时钟，在冷漠地计算着已被遗忘的永恒时光。
这声音非但没有带来生机感，反而更加凸显了这片天地的死寂和空洞，给人一种强烈的时空错位感，仿佛他们穿越了时间的屏障，来到了一个世界终结之后的末日图景。
突然，走在前面的吴山岳猛地停下了脚步，举起了拳头。
所有人瞬间定格，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吴山岳侧耳倾听，头灯的光柱死死盯住前方街道的一个拐角处。
“有东西。”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死寂中，除了那遥远的水滴声，似乎什么都没有。
但几秒钟后，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拖过地面的“沙沙”声，从前方的拐角后面，极其模糊地传了过来！
声音非常轻，时断时续，但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幻觉！
金万两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双腿又开始发抖。凌笑笑紧紧抓住了苏岚的胳膊。陈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吴山岳缓缓地、无声地拔出了战术匕首，对身后打了一个“隐蔽，准备战斗”的手势。
团队迅速而无声地散开，各自寻找最近的岩石掩体，屏息凝神，目光死死锁定那个拐角。头灯的光柱交织在那里，等待着那发出声音的东西出现。
“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在这座死寂了万年的地下之城中，除了他们，果然还有别的“东西”存在！
是下游河岸那诡异声音的源头？是这座城市的古老“居民”？还是……其他同样追寻至此的不速之客？
终于，在数道紧张目光的注视下，一个模糊的影子，缓缓地从拐角处挪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街道上的“居民”
紧张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所有光束都死死锁定在拐角处，心脏狂跳的声音在耳膜内轰鸣。吴山岳的匕首反握着，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那个模糊的影子，在光芒的聚焦下，缓缓地、完整地显露出了它的形态——
然而，预想中的怪物或敌人并未出现。
那是一个……人？
不，更准确地说，那是一个真人大小的雕像。
它是一个陶俑。造型古朴，风格与中原地区的兵马俑截然不同，带着浓郁的、难以言喻的异域色彩。陶俑塑造的是一名身着奇特盔甲、手持某种长柄仪仗武器的“士兵”，面部表情肃穆而呆板，工艺却精湛得令人惊叹，连盔甲上的鳞片和衣物褶皱都清晰可见。它静静地立在拐角处，仿佛千百年来就一直站在那里。
虚惊一场。
“吓……吓死我了……”金万两长舒一口气，瘫软下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原来是个破陶人……”
但吴山岳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没有放松警惕，光束快速扫过陶俑全身，尤其是它的底座和周围地面。“它刚才在移动？还是我们听错了？”
那“沙沙”声确实消失了。周围再次只剩下死寂和水滴声。
“可能是听错了？”凌笑笑也松了口气，试探着说，“也许是别的地方传来的回声，或者……风吹动什么小石子？”虽然这里根本没有风。
陈玺和苏岚小心地走上前，仔细观察这尊陶俑。
“工艺非同一般，”苏岚戴着手套，轻轻触摸了一下陶俑的表面，感受着其质地和釉色（如果有的话），“烧制温度极高，胎体坚硬异常。这种工艺水平，甚至超过了已知的西夏制陶技术。而且……你们看它的神态和装束，不像佛教护法，也不像世俗士兵，更像某种……仪仗队或者守卫？”
陈玺则更关注陶俑摆放的位置和姿态：“它站在这个拐角，面向主干道，很像一个岗哨。但为什么只有一尊？而且……”他的目光越过这尊陶俑，向拐角后的街道望去。
这一望，让他的呼吸再次屏住。
头灯的光柱延伸开去，照亮了拐角后的景象——
不止一尊。
眼前的街道两旁，密密麻麻地、整齐地排列着无数尊同样的陶俑！
它们如同沉默的军队，矗立在死寂的街道两侧，一直延伸到光芒无法抵达的黑暗深处。这些陶俑形态各异，不仅仅是士兵，还有穿着类似文官服饰、双手捧着抽象器物（或法典？）的俑像；有穿着华丽长裙、发型奇特、仿佛在舞蹈或奏乐的侍女俑；甚至还有一些明显是平民打扮，推着独轮车或背着背篓的劳作者俑……
它们组成了一个微缩的、凝固的古代社会众生相，栩栩如生，却又死气沉沉。每一尊陶俑都保持着某种动作瞬间，仿佛在城市突然被冻结前，它们正在各行其是。
这诡异的、壮观的一幕，带给人的不是历史的震撼，而是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这……这么多……”凌笑笑的声音带着恐惧，“它们……都是假的吧？不会动吧？”
团队小心翼翼地走入这条“俑像大道”。行走在这些沉默的“居民”之间，仿佛穿越在一条时空静止的街道上。头灯的光芒掠过一张张呆板而无生气的陶土面孔，它们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对这群活人的闯入毫无反应。
“应该都是陶俑。”苏岚肯定地说，但语气中也带着一丝不确定，“没有生命迹象，也没有能量反应——至少我的仪器在这里依旧失灵。但是……它们的制作目的到底是什么？陪葬？象征？还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用途？”
陈玺仔细观察着一些陶俑手中的器物，那些东西造型奇特，非刀非剑，非日常用具，更像某种抽象的符号或法器。“不像单纯的陪葬品。放在这座城市的主要街道上，更像是一种……展示？或者记录？”
吴山岳的关注点始终在安全上。他注意到，这些陶俑的摆放虽然整齐，但它们的底座似乎都与地面相连，并非随意放置。“小心，不要触碰它们。很多陶俑内部可能是中空的，年代久远，非常脆弱。”
他的提醒很及时。金万两本来好奇地想用手指戳一下旁边一个侍女俑的脸颊，闻言赶紧缩回了手。
然而，就在他们走到这条街道中段时，苏岚忽然又“咦”了一声。她停在了一尊文官俑前，光束仔细照射着它的颈部。
“你们看这里，”她指着陶俑脖颈与身体连接处的一道极其细微的、颜色略深的接缝，“还有手臂、手腕处……都有类似的拼接痕迹。这不像是一次成型的陶俑，更像是……分部件烧制后再组装起来的。而且你们看内部……”
她小心地将光束对准陶俑微微张开的嘴巴——那原本以为是雕刻出的细节，此刻在强光下，竟然能看到内部似乎是……空心的？而且内壁异常光滑，甚至反射着某种非陶土的光泽？
“内部中空……拼接……”陈玺的眉头紧紧锁起，“这种结构……似乎不是为了省料或者方便烧制……更像……更像……”
一个荒谬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但他没有说出口。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断后警戒的金万两，因为过度紧张，后退时脚下不小心被一块松动的石板绊了一下！
“哎呦！”他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挥舞着手臂向后倒去！
“小心！”吴山岳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他的背包带，猛地将他拉了回来。
但金万那乱挥的手臂，还是不可避免地、轻轻地刮蹭到了旁边一尊劳作者陶俑背着的、用陶土制成的筐篓！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绝对寂静中却如同惊雷般的脆响！
那精致的陶土筐篓，应声而碎，一小块碎片掉落在黑色的石地上，摔得粉碎。
所有人都僵住了，目光惊恐地看向那尊被触碰的陶俑。
陶俑依旧静止不动。
就在众人刚要松一口气时——
“嘎吱……嘎吱……”
一阵轻微却清晰的、仿佛生锈的齿轮开始缓慢转动的机括声，从街道深处，从那无尽的黑暗之中，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绝非幻觉！
仿佛因为这一个微不足道的触碰，某个沉睡了万年的机关，被悄然激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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