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片刻,里正深吸一口气,转向众人,脸色依旧难看,但语气里却多了几分息事宁人的意味:
“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谢张氏、谢王氏、谢李氏,三人心思歹毒,构陷儿媳沐颜汐清白,行为失当,败坏门风!念其初犯(虽未遂,但恶念昭彰),且为谢家妇,谢澜之将军为国征战在外,家丑不宜外扬过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三人,厉声道:
“一,罚谢张氏、谢王氏、谢李氏三人,当众向沐颜汐磕头赔罪!并赔偿沐颜汐名誉损失及惊吓费白银二十两!限一日内付清!”
“二,货郎刘三,助纣为虐,行为不端,押送官府,依律严惩!”
“三,谢家产业,暂由族中代管,待谢澜之将军归家后,再行处置!”
“四,沐颜汐为苦主,其嫁妆及在客来香所得,皆为其个人所有,任何人不得侵占!望其念及夫妻情分,暂归谢家,待其夫归来再做定夺!”
这个判决,如同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的一根稻草。
对张春花三人来说,二十两银子虽然肉疼,但比起除族驱逐、收回家产,简直是天大的恩赦!
磕头赔罪虽然丢脸,但脸面值几个钱?
只要还能留在谢家,还能守着“谢家老夫人”的身份,等儿子回来,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张春花悠悠转醒,听到判决,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哪里还顾得上丢脸?
她几乎是连滚爬带地扑到沐颜汐脚边,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颜汐!我的好儿媳!娘错了!娘鬼迷心窍!娘给你磕头赔罪!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娘这一回吧!” 声音带着夸张的哭腔,却掩不住那份窃喜。
王秀芹和李杏花也连忙爬过来,砰砰砰地磕头:“三弟妹!我们错了!我们不是人!你饶了我们吧!” 她们磕得额头通红,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只想着等谢澜之回来,再好好收拾这个贱人!
沐颜汐站在那里,身上还披着沈亦舟那件镶兔毛的夹棉直裰。
寒风卷起她的发梢,拂过她冰冷如霜的脸颊。
她看着脚下磕头如捣蒜的三个妇人,听着里正那番充满了“家丑不宜外扬”、“念及夫妻情分”的判决,心中没有半分尘埃落定的释然,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和浓烈的讽刺。
赢了?她确实撕破了她们的阴谋,暴露了她们的恶毒。可结果呢?
就因为那个名义上的丈夫谢澜之是朝廷命官,这三个意图毁她清白、甚至可能害她性命的毒妇,只需要磕几个头,赔二十两银子,就能继续安安稳稳地做她们的谢家夫人?
而她,这个苦主,还要被“劝”回那个豺狼窝,等待那个对她厌恶至极的丈夫归来“再做定夺”?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明白,在这个时代,在这个权力和宗法交织的牢笼里,她无权无势,说什么都没用。
所谓的公道,在强权和“家规”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沈亦舟站在她身侧,俊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拳头紧握,指节捏得发白,看着沐颜汐那单薄挺直却透着无尽寒意的背影,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想开口,想痛斥这不公的判决,想带她离开这腌臜之地,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
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干预谢家的“家务事”,更无法对抗谢澜之那层官身带来的无形压力。
他只能死死压抑着翻涌的怒火,将所有的关切和担忧化作无声的陪伴。
沐颜汐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意似乎能冻结她翻腾的情绪。
她没有再看地上磕头的三人,也没有看里正和族老。
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伸出那只曾被谢文奕死死抱住、也曾沾满泥土和泪痕的手,捡起了地上那个装着二十两银子的粗糙钱袋。
银子入手冰凉沉重。
这不是公道,这是用她的惊惧和屈辱换来的“封口费”,是权力施舍的残羹冷炙。
她紧紧攥着钱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直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她拢了拢肩上那件带着少年体温的衣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疏离:
“银子,我收了。谢家……我是不会再回去了。” 她没有说“回那个棚子”,而是用了“谢家”。一字之差,划清了界限。
“至于谢澜之何时归来,” 她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透了人群,望向北方遥远的天际,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冷得像冰,“那是他的事。我沐颜汐,等他回来,只为一件事——和离。”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包括身旁欲言又止、满眼心疼的沈亦舟。
她挺直了那纤细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脊背,裹紧了身上那件不属于她的温暖衣袍,一步一步,在众人或同情、或复杂、或松了口气的目光中,走向客来香的方向。
她的身影在暮秋的寒风里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破釜沉舟的决绝。
角落里,谢文允死死拉着懵懂的谢文奕,小小的身体在阴影里瑟瑟发抖。
他看着奶奶她们磕头后如释重负的窃喜,看着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看着那个依旧矗立在原地、目光追随着背影的沈家少爷……他小小的心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世间所谓的“公道”,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他拉着弟弟,悄无声息地缩回那间冰冷、黑暗、仿佛已被整个世界遗忘的破屋深处。
暮秋的寒意一日重过一日,天空时常阴沉着,像是随时要压下一场初雪。
青石镇东头,一处闹中取静的小巷深处,新挂上了一块不起眼的木牌,上书一个清隽的“沐”字。
宅子不大,一进的小院。
三间正房,东西各带一间小耳房,青砖灰瓦,窗明几净。
院子角落有棵光秃秃的老枣树,树下砌着一个小小的石台。
这里远离谢家那令人窒息的泥潭,也避开了主街的喧嚣。
沐颜汐站在清扫一新的院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肺腑间仿佛都涤荡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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