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甩头，把“圆滑”二字抛到脑后。
不管怎么说，问题解决了，看这势头还往好里走。
他下意识摸了摸袖袋里那颗擦得锃亮的青布盘扣，又想起那双在昏暗巷弄里仿佛能看透一切、带着温和力量的眼眸。
那位姑娘……不知何时能再见到？若有缘再见，定要好好谢她。
几日后，午市正热闹。
沐颜汐带着楚无妄，又走进了客来香酒楼。
她还是选了三楼临窗的雅间，点了几道招牌小菜。
楚无妄像尊门神似的抱着剑，立在雅间门口内侧，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可能靠近的人影。
他今日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那个新来的跑堂小子，总往这边瞟，被他一瞪，差点绊个趔趄。
沐颜汐夹起一箸清炒青笋肉片放进嘴里，鲜嫩的青笋脆生生的，只是……细嚼两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怎么了？”楚无妄的目光瞬间从门口收回，像最精密的探测器，锁在沐颜汐的筷尖和唇瓣上。
他时刻记着沐姑娘说的“返璞归真”的“武学境界”，一举一动都可能藏着门道！这尝菜，莫非也暗含什么味觉修炼的法子？
沐颜汐没理他那探究的眼神，放下银箸，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声音平淡：“青笋火候刚好，肉片也嫩。就是……盐重了三分。”
话音刚落，楚无妄周身气息骤然凛冽！他猛地转头，目光像两道冰冷的利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瞬间穿透雅间门扉，死死锁向后厨方向！仿佛那多放了三钱盐的厨子，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坐下。”沐颜汐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清脆的声响像道定身咒，“盐多了又不是下了毒，值得你一副要拆了后厨的架势？”
楚无妄被她的声音拉回神，紧绷的身子缓缓松下来，可眼神依旧不善地瞪着后厨方向，像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守护兽。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重新站回原位，只是抱剑的手臂肌肉还紧绷着，透着满心的不爽。
这时，雅间外传来一阵极轻、带着明显犹豫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门口，似乎踌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轻轻叩响门板。
“笃、笃笃。”
声音不大，带着点小心翼翼。
楚无妄的眉头瞬间拧成死结，眼神锐利如刀地刺向门口。谁这么不长眼？
“进。”沐颜汐放下茶杯，声音平静。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一个穿洗得发白、浆得硬挺的青衫身影，略显局促地出现在门口。
正是潇景序。他手里没拿账册，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清俊的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眼神触及沐颜汐沉静的目光时，像被烫到似的飞快垂下，随即又强自镇定地抬起，只是耳根已泛起一层薄红。
“沐…沐姑娘…”潇景序的声音有些干，想稳住却还是带着点抖。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像个误闯了禁地的书呆子。
楚无妄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把潇景序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见这小子清瘦文弱，眼神还总往沐姑娘脸上瞟（在楚无妄看来是这样），一股莫名的、强烈的敌意和烦躁像野草似的在他心头疯长！这书呆子！想干什么？！
几乎是本能地，在潇景序想抬脚迈进雅间的瞬间，楚无妄高大的身躯猛地横跨一步！
玄色劲装的衣摆像厚重的幕布，带着凌厉的风声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瞬间隔断了潇景序看向沐颜汐的视线，把他牢牢挡在雅间门外！
楚无妄抱臂而立，下巴微抬，眼神冰冷锐利，像俯视蝼蚁似的睨着比他矮大半个头的潇景序，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近者必死”的凛冽寒气。
那架势，仿佛潇景序再敢往前一步，他腰间的长剑就会瞬间出鞘！
潇景序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敌意的举动惊得后退半步，脸色微微发白。
他看着眼前这座散发着冰冷煞气的“玄色铁塔”，再看看被完全挡住的雅间内部，喉结艰难地滚了滚，那句酝酿了许久的感谢，硬生生卡在嗓子眼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雅间内，沐颜汐看着门口这剑拔弩张、透着诡异的一幕，再看看楚无妄那如临大敌、像护食猛兽似的背影，以及门外潇景序手足无措、脸色发白的窘迫模样……她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一丝极淡的、带着点无奈又好笑的涟漪，在她沉静的眼底缓缓漾开。这都什么跟什么？
雅间门口的空气像瞬间被抽干了，凝固成一块沉重冰冷的铁板。
潇景序只觉得一股凌厉的、带着血腥味的煞气像实质的冰锥，狠狠扎进肺腑，冻得他呼吸都顿了一瞬。
眼前这堵骤然横亘的玄色“铁壁”，高大、沉凝，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压迫感，把他和雅间内那位沉静的姑娘彻底隔开。
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铁器般的冰冷气息，还有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刮过皮肤的刺痛感。
“我……”潇景序喉头干涩发紧，想挤出点声音，解释自己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道谢。
可在那双寒潭般深不见底、满是警告的眼眸注视下，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化作几声无意义的、带着窘迫的短促气音。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在身后冰凉的廊柱上，脸色更白了些。
楚无妄抱臂站着，下颌线绷得像刀削。
他根本没兴趣听这书呆子要说什么。
只知道这人眼神不安分，总往沐姑娘那边瞟（虽说潇景序只是紧张地看了几眼），而且这副弱不禁风、吞吞吐吐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碍眼！
尤其想到这书呆子似乎还得了沐姑娘的点拨（楚无妄虽不明白点拨了啥，却莫名觉得不爽），一股无名火就在他胸口烧得噼啪响。
他像一尊门神，又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堡垒，牢牢钉在雅间门口。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此路不通，闲人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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