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安静旁听的杨帆也忍不住开口了。
“沈同学,道长,刘教授说得非常详细了。”
他的声音带着技术人员的条理:“说到考证,我这个法医也算有点发言权。法医也是医师的一种,只不过执业领域非常特殊——为生者权,为死者言。”
他的目光变得专注而专业。
“法医首先,必须取得临床医学或法医学专业的本科及以上学历。这是硬性要求,没有相关学历背景,连入行的资格都没有。
与临床医生一样,毕业后必须参加国家医师资格考试,通过后取得《医师资格证书》。法医首先是医师,必须具备系统的医学知识基础。
取得医师资格后,想要从事法医工作,还需要参加专门的招录考试,被录取后,需接受长时间、严格的专业法医技能培训,包括法医病理学尸体检验、法医临床学活体损伤鉴定、法医物证学、法医毒理学等。然后再考取《鉴定人资格证书》……”
他最后总结道:“所以,法医这条路,是学历+ 医师资格证 + 公考 + 专业培训 + 鉴定人资格证,层层关卡,缺一不可。而且,执业范围被法律框定得死死的。隔行如隔山,我们想给人看病,那不仅是无证,更是严重的违法行为。”
他的语气带着法医特有的严谨和对规则的敬畏。
小院内一片寂静。
只有山风吹过古松的沙沙声。
沈懿静静地站着,晨光勾勒出她清瘦而挺直的轮廓。
刘飞关于中医考证那漫长、苛刻、充满不确定性的路径,杨帆关于法医那环环相扣、壁垒森严的资格链条,如同两幅巨大的、由冰冷条文织就的网,清晰地在她眼前展开。
前世,她习得一身惊世医术,靠的是家传秘典、名师指点、自身悟性以及在宫廷御药房、在民间疾苦中千锤百炼的实践。衡量医者高下的,是能否妙手回春,是能否洞悉病源,是能否活人无数。一张纸?何其可笑!
可如今,这“证”字,竟成了横亘在她和师父面前,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没有它,清风道长数十载悬壶济世成了“非法”?没有它,她沈懿纵有前世医道巅峰的底蕴,也无法光明正大地施展所学?没有它,救人之后,反要承受“无证行医”的指责与风险?
张韵雅母亲那刻薄而笃定的嘴脸——“看病救人,讲的是规矩,是证件!”——此刻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地烫在沈懿的认知里。她终于彻底明白了师父那句带着无奈调侃的“应付山下那些‘规矩’”背后,蕴含着多少不为外人道的辛酸与妥协。
这个时代,早已不是那个凭借一本《黄帝内经》、几根金针、满腔仁心就能行走天下的时代了。这是一个被精密规则、繁复程序、冰冷证书所架构的时代。
无证,当真寸步难行!
沈懿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扫过师父清风道长那写满无奈与困惑的脸,扫过刘飞、杨帆等人带着同情与理解的目光,最后投向道观外那连绵起伏、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苍翠群山。她的眼神依旧清冷如寒潭,但深处,却仿佛有某种东西在燃烧,在沉淀。
规则?
证书?
壁垒?
她沈懿,前世能于绝境中开创药膳之道,能于家族禁令下成就金针之名。今生,纵有千般规矩、万种束缚,又岂能真正困住她?
一张纸而已。
既然此路不通……那便,再辟蹊径!
她的手指,在宽大的袖中,无意识地捻动了一下,仿佛在推演着某种无形的棋局。山风卷起她额前的一缕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有困惑被打破后的清明,有面对现实的凝重,更有一种历经两世磨砺、永不低头的锐气与决绝。
她的心绪,在短暂的凝重之后,竟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灼热的亮光所取代。
这个时代!
这个对“读书”推崇备至的时代!
前世种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沈家藏书阁浩如烟海,却因她是女子,大门紧锁,如同天堑。她只能借着替兄长整理书房的名义,偷偷翻阅那些泛黄的书页,将晦涩的医理丹方如同烙印般刻进脑海。女子学医?更是沈家大忌!女子行医,被视为离经叛道,有辱门楣。她只能另辟蹊径,以“药膳”之名,行“医道”之实,在御厨与御医的夹缝中,艰难地汲取着、验证着。那份对知识的渴望,如同被压在巨石下的火种,从未熄灭,却只能艰难地透出微光。
而如今呢?
宽敞明亮的教室,汗牛充栋的图书馆,唾手可得的各类书籍——物理、化学、生物、历史、地理……那些在前世被视为“杂学”、“奇技淫巧”的知识,在这里被系统地整理、传授,成为攀登高峰的阶梯!
更重要的是,女子读书,天经地义!
女子行医,更是光明正大的职业选择!
没有家族的禁令,没有性别的桎梏!
只要你有能力,有毅力,便可循着这“读书”之阶,攀上任何想要的高度!
这种自由,这种可能性,如同浩瀚无垠的星海骤然展现在她面前,让她沉寂了两世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时代,对她而言,是何等的……慷慨!
何等的……充满机遇!
恰在此时,植物学家刘飞的到来,更被她视为冥冥之中的指引。
他带来的,不仅仅是关于草木变迁的知识,更是一扇通往现代科学体系——尤其是与她的药道、医道、毒道息息相关的生物学、植物化学——的大门!
老天爷,果然在帮她!
……
于是,清风观的后院石桌旁,便出现了一幕奇景。
林羽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强打精神,指着摊开的数学课本,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所以,这个二次函数,图像是抛物线,顶点坐标公式是(-b\/2a, (4ac-b2)\/4a),对称轴是x=-b\/2a……”
他一边讲,一边偷瞄对面坐着的沈懿。
沈懿坐姿笔直,目光沉静如水,落在那些复杂的符号和图形上。她并未像普通学生那样急着记公式,而是手指在石桌上无意识地划着,仿佛在勾勒某种无形的轨迹。
“顶点……”
她轻声重复,随即抬眼,目光锐利如电:“此‘顶点’,是否如同太极图中阴阳流转的极点?函数值变化至此,由增转减或由减转增,如阴阳互化之临界?其对称轴,是否暗合‘中正’之道,万物运行皆有其轴?”
林羽:“……???”
他张着嘴,脑子里一片空白。
二次函数跟太极图有什么关系?顶点怎么就阴阳互化了?
这思维发散得也太离谱了吧!
然而,就在林羽以为沈懿在“胡思乱想”时,她却又低下头,刷刷几笔,竟将一个复杂的二次函数应用题,用他刚讲的公式结合自己“临界点”的理解,解得清晰透彻,步骤简练得惊人!
更可怕的是,她做完后,蹙眉道:“此题解法虽通,却显繁琐。若引入导数概念,求其导函数零点,是否更为直接?此‘导数’是否便是你前日所言,描述变化快慢之‘瞬时速度’?”
林羽彻底石化!
导数?!
那是高二下学期才接触的内容!
他昨天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函数变化率”的概念,她竟然就记住了名词,并且瞬间联想到应用?!
物理补习更是惨烈。
讲到牛顿第二定律F=ma,沈懿沉吟片刻,忽然道:“此力、质、速变之关系,与道门‘气’之运化,似有相通。‘气’行于经络,鼓荡脏腑,生发力量,作用于有形之体,方使其动。若‘气’滞则力衰,体僵则难动。此公式,莫非是以数理格‘气’与‘形’互动之律?”
她甚至开始尝试用丹田气息的流转来模拟物体受力后的加速度变化。
林羽听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的物理世界观正在被强行和玄学融合!
但更让他崩溃的是,沈懿在理解了基本概念后,解题思路往往别出心裁,甚至能一眼看穿题目陷阱,用最简洁的方法直达核心。
他精心准备的“难题”,在她面前如同纸糊的堡垒,一触即溃。
补习化学时,他讲到原子结构、分子键合,沈懿的眼神更是亮得惊人:“万物皆由微尘就是原子构成?其结合分离,竟有如此精妙定则?那丹药炼制中,‘君臣佐使’之配伍,药性相生相克,是否亦为微尘层面之‘键合’与‘反应’?硫磺伏火,硝石升华,莫非便是此等反应之显化?”
她甚至开始向刘飞求证,古代炼丹术中的某些现象能否用现代化学原理解释,问得刘飞这位植物学家都常常需要翻书查资料才能回答。
连宋尧也跑来加入补习队伍,负责其余的科目。
沈懿的记忆力堪称恐怖,一篇文言文或英语课文,通读一两遍便能流畅背诵。
她对古文的理解更是深入骨髓,常常能结合道家典籍或历史背景,提出让宋尧都叹为观止的独到见解。
写作文时,她能将现代议论文的框架与前世积累的典故、哲理完美融合,文风冷峻犀利,逻辑缜密,观点往往一针见血,远超同龄人水准。
林羽和宋尧从最初的震惊、挫败,渐渐麻木,最后只剩下一种仰望非人类的敬畏。
给沈懿补习,根本不是“教”,而是在“喂”!
她就像一个容量无限、转化效率惊人的黑洞,无论投入多少知识,都能瞬间吸收、消化、重组,并以一种更高维度的方式呈现出来。他们常常觉得,自己不是在辅导一个高一学生,而是在给一个披着少女外皮的学术怪物做知识引路人!
林羽更是累得脱形,感觉身体被掏空,比坐那趟亡命三轮车还要消耗元气。
……
清风道长看着沈懿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现代知识,心中既感欣慰,又添新愁。
欣慰的是沈懿天赋异禀,前途无量,愁的是自己这“无证行医”的老道,怕是会成为徒弟未来坦途上的绊脚石。
他自己可以不在乎那张纸,在山里逍遥一辈子,但沈懿不行!
她属于更广阔的天地。
为了徒弟,老道豁出去了!
他先是翻箱倒柜,找出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泛黄发脆的“行医记录”——那不过是些零散的、写在烟盒纸、旧日历背面的只言片语:“某年某月某日,山下王老五腹痛,予艾灸中脘、足三里,愈。”
“李寡妇小儿夜啼,推天河水、清肝经,安。”
字迹潦草,时间模糊,更遑论什么规范病历、患者签名了。
他捻着胡须,对着这堆“古董”发了半天愁,最后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此路不通。”
他转而将目光投向山下。
凭着几十年积累的善缘和人望,他厚着脸皮,匆匆下了山。
他先找到镇上卫生院的院长。院长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没少得道长救治。
他说明来意,院长一脸为难:“老道长,您老的医术,咱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可这……专长医师考核,它要连续五年的规范记录,还要两位执业医师推荐……我……我倒是愿意给您写个证明,可我这级别,还有这记录……唉,上面查得严啊!”
院长拿出厚厚一摞文件,清风道长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那纸上的字比符咒还难懂。
他不气馁,又辗转托关系,联系上市里一位颇有名望的中医世家传人、某三甲医院的中医科主任。
电话里,对方对清风道长的家传道医很感兴趣,言语间颇为敬重。
清风道长心中一喜,以为看到了希望。然而,当对方委婉地问及道长是否有家传医书、师承谱系证明、或者发表过相关论文时,他沉默了。如何证明?师承谱系?他师父就是个云游老道,连个度牒都没有!
论文?那是什么东西?
最后,对方只能遗憾地表示:“道长,您的本事我信。但政策就是政策,没有这些硬性材料,我这推荐信……写了也没用,反而可能害您通不过审核,甚至引来调查。要不……您再想想办法?或者,先想办法弄个乡村医生证?”
清风道长挂了电话,望着连绵的青山,第一次觉得这山外的“规矩”,比那最陡峭的山崖还要难以攀越。
他堂堂清风观主,竟被一张纸难倒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暂时放下身段,托人打听如何考取那束缚极大的《乡村医生执业证书》。
消息传来,需要参加县里组织的培训并通过考核,还要有中专以上医学学历或同等学力证明……又是一堆需要“证明”的证明!老道只觉得眼前发黑,那“证”字如同紧箍咒,念得他脑仁疼。
他在这边发愁。
那边,沈懿在疯狂的汲取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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