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溪水裹挟着焦黑的落叶流过,蚩梦跪在浅滩边,双臂死死环抱着林远。她的银饰散落一地,衣服被溪水浸湿,紧紧贴在颤抖的身躯上。
“小锅锅...小锅锅你不要死。”
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支离破碎,温热的泪水混着林远脸上的血水滑落,
“我给你解蛊...我再也不乱下蛊了。”
林远突然咳嗽起来,喷出的血沫溅在溪边的鹅卵石上。他艰难地抬起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
“那...快给我解啊。”
蚩梦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撑起身子,瞪大的眼睛里还噙着泪花,倒映着林远惨白却带着笑意的脸。下一秒她整个人扑了上去,湿漉漉的脸颊紧贴着他染血的后颈。
“你吓死我了!”
带着哭腔的喊声震得林远耳膜生疼,
“天雷都劈不死你,你个混蛋!”
林远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笑着摸了摸她散乱的发辫:
“当然死不了,我算准了雷击范围,最后一刻并脚跳开了。”
他试着坐起身,又倒抽一口冷气,
“还打算趁机用真气冲死李嗣源,就是没想到余波这么厉害,幸好没有把腿分开,不然来个跨步电压有我好受的。”
蚩梦突然掰过他的脸,手指颤抖着抚过他眉骨处的伤口。那里嵌着细小的雷击木碎屑,在皮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别动!”
她撕碎自己的裤子,为林远包扎着额头。
林远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伤口处传来钻心的刺痛。蚩梦趁机把脸埋在他肩窝,闷声说:
“以后不准这样...你说过要带我去吃遍中原的。”
“你也就知道吃了。”
“哼,你是不是凶我了?那么大声。”
“没有没有,开玩笑的。”
林远张开手,金蚕扇动翅膀飞在蚩梦的头顶。
“你没有用啊?”
“我知道这东西肯定很珍贵,你还是留着吧,别想着送给我。”
“那好,你娶我滴的时候,当嫁妆。”
溪水对岸的芦苇丛突然晃动,李星云等人气喘吁吁地赶来。看到这一幕,姬如雪眯起眼睛,
“雪儿,咳咳,不要打扰他们。”
“哼。”
众人默契地转身走向下游。
…
李嗣源的白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肩骨已碎。李嗣昭搀扶着他,两人踉跄地穿过枯木林,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
大哥,再坚持一下。”
李嗣昭声音嘶哑,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
李嗣源猛地推开他,踉跄几步靠在枯树上,喘息道:
“老三,你先走。”
“不行!”
李嗣昭咬牙,
“十三妹带着殇组织追来,你一个人。”
话音未落,破空声骤起!
三支玄铁箭呈品字形钉入他们脚前的地面,箭尾缠绕的墨色绸缎在风中猎猎作响,正是通文馆殇组织的标志。
“跑得真快啊。”
清冷的女声从林间传来。李存忍踏着枯叶缓步而出,刃尖泛着幽蓝寒光。二十名黑衣杀手无声现身,呈扇形将两人包围。
李嗣源强撑起身子,挤出一丝笑容:
“十三妹,给我个机会。李星云他们就在不远处,若能得到龙泉宝藏”
“龙泉宝藏?”
李存忍冷笑打断,指尖轻抚短刃的侧边,
“与天下相比,那虚无缥缈的宝藏算什么?义父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宝藏。”
她突然抬手,短刃嗡鸣:
“大哥,该上路了。”
千钧一发之际,李嗣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咬破舌尖,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周身竟同时爆发出幽蓝与金雷两种气劲!
“什么?!”
李存忍瞳孔骤缩。
至圣乾坤功的内力与五雷天心诀的刚猛雷光交织,形成一道狂暴的能量旋涡。枯木林瞬间被气浪夷平,最近的五名殇组织杀手当场被绞成血雾!
烟尘散去,原地只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李存忍抹去脸颊被气刃划出的血痕,眼神冰冷:
“竟然强行融合两种功法...找死
她转身走向被震晕的李嗣昭,短刃架在他脖颈上:
“把老三带回去审问。”
目光投向远处起伏的山脉,
“其余人,随我继续追。”
…
夕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林远正盘坐在溪边调息,忽然耳朵一疼,姬如雪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纤纤玉指精准揪住了他的耳尖。
“疼疼疼!姬如雪你干什么?”
林远龇牙咧嘴地歪着头,
“李兄!管管你的女人啊!”
李星云抱着龙泉剑靠在树下,闻言只是耸了耸肩:
“我可管不了岐国的内部事务。”
他冲着蚩梦眨眨眼,
“雪儿还没有你温柔呢。”
蚩梦歪着头,看着姬如雪把林远拽到远处竹林里,好奇道:
“她要把小锅锅带去哪噻?”
“训话。”
李星云见怪不怪地摆摆手,
“女帝特意交代过,要姬如雪盯着林兄的一举一动。”
他压低声音,
“你是不知道,岐王老霸道了,都不准林兄和别的女人亲近,林兄命苦啊。”
张子凡捂着胸口咳嗽两声,脸色仍有些苍白:
“我们找个客栈吧,这荒郊野外的。”
话音未落,竹林里突然传来姬如雪清冷的声音:
“再有下次,我就禀报女帝!”
紧接着是林远委屈的辩解:
“我那不是为了救人吗!再说蚩梦她。”
“救人?救人要把她搂在怀里是吗?”
“我错了!你可千万不要和女帝说,李兄,帮我说说话啊。”
众人默契地望向别处,假装没听见林中求饶的动静。蚩梦捂着嘴偷笑,小锅锅真有意思。
…
客栈油灯在穿堂风中摇曳,将林远的侧脸映在斑驳的木窗上。
“朱友贞把汴州都丢了,这个李存勖,果然是个人物。”
“大梁,就要覆灭了。”
林远指尖蘸着茶水,在木桌上勾勒出潞州城防的轮廓。
“朱友贞犯了三忌。”
茶水划过城垛图形,
“其一,远征岐国耗尽粮草;其二,藏兵谷徒劳无功;其三,李存勖实力强劲,带兵能力一流,朱友贞辗转反侧,士气低迷。”
水渍突然洇开成一片,
“大本营汴州都丢了,梁军,还愿意给他拼命么?”
张子凡凝视着桌上渐渐干涸的水痕:
“但梁军毕竟。”
“你见过被蚁群蛀空的巨树吗?”
林远突然打断,
“看着枝繁叶茂,其实轻轻一推。”
他吹散桌面的茶叶末,
“更何况李存勖在汴州囤积了半年粮草。
窗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李星云把玩着茶杯,忽然道:
“朱梁,这才几年,就要覆灭了么?”
沉默在众人间蔓延。
“睡吧,我们马上就到终南山了。”
…
郁郁葱葱的森林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天灾人祸,让人口数量急剧下降,森林,也自然拔地而起。
风骤起,卷着枯叶扫起落叶,
“前面有人!”
陆林轩指着前方的人影,林远眯着眼睛一看,浑身冒出冷汗,躲在李星云身后不敢直视那个背影。
李星云咳嗽几声,壮了壮胆,带着众人靠近。
“这是什么?”
两枚铜钱在月光下泛着诡异青光,林远和李星云正好一人一脚,踩在上面。
不良帅的面具反射着冷月,望着地面的铜板沉思。
“殿下,臣算到汴州将有两颗煞星升起,本是死局,却被你一脚踩破。”
“煞星?”
“不错,臣还有一事,你身后这人,是个隐患,臣必须为殿下除了他。”
不良帅缓缓抬起手,
李星云突然横跨一步,龙泉剑鞘重重杵地:
“袁天罡!”
地面上炸开蛛网般的裂痕,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天子。”
他一把拽过林远,
“那我现在告诉你,这是我过命的兄弟!”
面具下传来沙哑的低笑。
“殿下是在以天子名义命令臣?”
不良帅身影一闪,掐着林远的脖子,李星云连忙转身,
“只要您下旨,臣便不杀他。”
林远颈后的汗毛根根倒竖,
蚩梦取下玉笛一吹,附近的马蜂纷纷飞来,不良帅头也不回,反手一震,那些马蜂瞬间僵直落地。
“臣今日只问一句。”
他踏前半步,阴影完全笼罩住李星云。
殿下可愿为这岐国的小民,接下天子之位?”
夜枭的啼叫声中,李星云握剑的手暴起青筋。他忽然想起在汴梁皇宫,林远舍命救他。
“我。”
“他当然不愿意!”
林远突然怒吼。
“谁愿意做你的傀儡!”
“哈哈哈哈哈。”
不良帅把林远扔在地上,侧脸反射的月光如此骇人。
“你是说本帅在要挟殿下吗?”
“不敢,小民只是觉得,大帅应当,好好询问他的意见。”
“意见?本帅何曾逼过他,殿下,臣,有逼过你吗?”
“袁天罡!你!”
“呵呵呵,殿下放心,殿下执意护他,臣又岂能违抗君令?还请殿下与臣来。”
不良帅背负双手离开,李星云不情不愿的跟着。
“还有你。”
林远皱着眉头,乖乖跟在二人身后。
悬崖边,不良帅望着弯月思绪万千,
“殿下一脚踩出生门,此人一脚破了殿下的劫数,臣,会留着他的。”
“果真?”
“果真,只是殿下,那黑白无常只有你去解决才可以,臣希望殿下可以为天下除去这祸害。”
李星云的眼神晃动,
“我会的。”
“好,殿下请回吧,臣与此人,还有些话说。”
“你是想趁我不在动手么?”
“哈哈哈,殿下说笑了,臣答应了殿下不会对他动手,就不会食言。”
李星云犹豫再三后,拍了拍林远的肩膀离去。
悬崖边的风猎猎作响,吹得林远的衣袍紧贴在身上。他低着头,目光盯着不良帅黑袍下露出的玄色靴尖,那上面沾着几片枯叶,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落万丈深渊。
“你有多恨本帅?”
不良帅的声音如同从九幽之下传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林远喉结滚动,声音干涩:
“小民不敢。”
“呵”
不良帅轻笑一声,那笑声让林远后背发凉,
“不论你是否恨本帅,本帅留你有用。”
他缓缓转身,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找到龙泉宝藏后,你要尽心辅佐李星云。否则。”
话未说完,但林远明白那未尽之意。他抿了抿唇,低声道:
“小民明白。”
“想让本帅彻底放心的话。”
不良帅忽然抬手,林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料不良帅只是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那张极其丑陋的脸庞。
“说吧。”
林远呼吸困难,挣扎着问:
“说,什么?”
不良帅的脸几乎贴到他脸上,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灵魂:
“你体内那股真气,来自哪里?”
空气凝固了一瞬。
林远瞳孔骤缩,最终闭了闭眼,哑声道:
“小民,非此世人。”
话音落下,悬崖边陷入死寂。
“果然如此。”
不良帅负手而立,声音竟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平静,
“难怪本帅,怎么都算不透你。”
林远抬头,惊愕地看着他:
“您,就这么信了?”
“这天下,除了本帅外,有这么强的真气的人,也就那人了,绝不可能有其他人在本帅眼皮子底下修炼到这种境地。和本帅说说,后来的事情吧。”
林远侃侃而谈,直到,说到他那个年代的时候,袁天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后世,果真如此繁华吗?”
“至少,没有人吃人这样的惨状,普通人,也可以吃美味的食物,也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袁天罡哈哈大笑,他脑海中,闪过很多,太宗皇帝,玄宗皇帝,还有,樊巧儿。
“大帅,恕我直言,大唐气数尽了,您何必如此执着。”
不良帅没有回答,只是望向远处起伏的山脉。
许久许久,他才重新戴上了面具。
“你有很多事情要做,活下去吧,活下去,让那盛世提前来到。”
“大帅,您这是,改变主意了?”
“不,本帅的决定不会改变,永远不会,那是我,对太宗皇帝,以及历代唐皇的承诺,我,会永远守护大唐…”
夜风骤起,吹散了未尽的话语。
“大帅,我,我还有一件事。”
“说吧。”
“娆疆发生了些许变故,巫王和蛊王,好像。”
林远没有再说,不良帅也没有任何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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