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沈砚秋指尖轻叩着书案,目光落在白日陈秉昌遗落的那本账册上。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随着烛火微微摇曳。
“陈秉昌离开衙门后,直接去了崔应元的外宅。”苏清鸢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她解下夜行衣的束带,发间沾着夜露,“但只停留了一炷香工夫就出来了,脸色很不好看。”
沈砚秋翻开账册,指尖在“陈记盐号”的印章上停留。这印章的印泥颜色鲜亮,与陈旧账页格格不入。
“崔应元不会亲自见他的。”沈砚秋轻声道,“这种时候,他巴不得撇清关系。”
苏清鸢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这是陈秉昌马车里找到的。”纸上画着简单的路线图,标注着几个码头和时辰,“看墨迹,是今日新画的。”
沈砚秋将纸凑到灯下细看。图中一条虚线从通州码头延伸而出,在天津卫打了个转,最终指向山海关方向。
“运粮的路线。”他眼神一凝,“看来他们连劫粮的地点都选好了。”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天了。苏清鸢忽然竖起手指贴在唇边,指了指屋顶。极轻微的瓦片松动声从上方传来,像野猫经过,但沈砚秋知道不是。
他吹熄油灯,在黑暗中无声地挪到窗边。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影。一个黑影正贴在屋檐下,呼吸声几不可闻。
苏清鸢已经消失在阴影里。片刻后,屋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滚落的声音。沈砚秋推开窗户,看见苏清鸢拎着一个被堵住嘴的黑衣人站在院中。
“是崔府的死士。”她扯下那人的面巾,露出一张年轻却狰狞的脸,“牙缝里藏了毒,被我卸了下巴。”
沈砚秋蹲下身,在那人腰间摸索。指尖触到一块硬物,他解下来对着月光细看——是半块鎏金腰牌,断裂处还很新,刻着“崔府”二字。
“来取账册的?”他问。
黑衣人瞪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苏清鸢摇头:“更像是来灭口的。”她指了指黑衣人袖中暗袋,“这里藏着匕首和迷香。”
沈砚秋站起身,望向崔府的方向。夜色深沉,只能看见高墙的轮廓。
“把他交给锦衣卫那个千户。”他轻声道,“就说抓到一个夜闯官宅的贼人。”
苏清鸢会意:“借刀杀人?”
“不。”沈砚秋唇角微扬,“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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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沈砚秋刚踏入户部衙门,就觉察到异样的寂静。书吏们个个低着头,连走路都踮着脚尖。
崔应元的值房门紧闭着,但透过门缝能看见里面有人影晃动。
“沈大人。”一个小吏凑过来,声音发颤,“崔侍郎一早就来了,发了好大的火...”
沈砚秋点头表示知晓,径直走向自己的值房。书案上放着一封刚送来的急报,火漆还是温的。他拆开一看,是通州码头送来的——陈秉昌的商队今晨突然装船起航,比原定计划提前了两日。
他铺开一张辽东地图,指尖从山海关滑向宁远。如果陈秉昌的船队全速航行,三日就能抵达宁远外海。而按驿卒昨日送来的急报,宁远存粮最多还能支撑五日。
时间掐得真准。
“沈郎中。”崔应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不知何时站在那儿,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听说昨夜贵府进了贼人?”
沈砚秋将地图折起,淡然道:“劳崔侍郎挂心,不过是个小毛贼,已经送交锦衣卫了。”
崔应元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锦衣卫如今连这种小事也管?”
“毕竟涉及朝廷命官。”沈砚秋从书案上拿起一本册子,“倒是盐税这边,还需要崔侍郎协助核对几个数字。”
崔应元盯着那本册子,像是盯着一条毒蛇。他强笑道:“这些小事,沈郎中自行决断便是。”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沈砚秋唇角掠过一丝冷笑。这本册子只是普通的户部文书,但做贼心虚的人,看什么都像是罪证。
午后,苏清鸢带回新的消息:“陈秉昌的船队分了三批,第一批已经出海。但奇怪的是,船上装的不是陈米,而是上好的江南稻米。”
沈砚秋正在翻阅漕运档案的手指一顿:“换粮了?”
“而且船队的航线也改了。”苏清鸢在地图上指了几个点,“不走惯常的漕运转入海运,而是直接从长江口出海,绕了个大圈。”
沈砚秋凝视着地图上那条曲折的航线,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们在避开锦衣卫的巡查。”他轻声道,“看来崔应元在锦衣卫里也安插了眼线。”
“要通知千户大人吗?”
“不。”沈砚秋摇头,“让他继续查昨夜那个‘贼人’,我们...”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沈大人,皇上急召!”
沈砚秋整了整官袍,瞥见崔应元正在廊下与一个锦衣卫打扮的人低声交谈。见他出来,两人立即分开。
宫轿候在衙门外,引路的太监低声道:“皇上看了宁远的急报,正在发脾气...”
沈砚秋颔首,目光扫过街角。几个盐商打扮的人正在那里张望,见他看过来,立即躲进巷子里。
他钻进轿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那半块腰牌。轿帘落下的瞬间,他看见崔应元站在衙门口,面色阴沉如铁。
这场博弈,已经不只是粮草之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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