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卷着砂石,抽打在山海关外荒芜的官道上。由五十名锦衣卫缇骑护卫,连同数百名民夫组成的运粮车队,如同一条沉重的巨蟒,在初冬的旷野中艰难前行。车队前方,“锦衣卫指挥佥事陆”字大旗在风中猎作响,所过之处,地方关卡无不战战兢兢,迅速放行——自山东、河南两地粮仓启运以来,凭借这面旗帜与沈砚秋争取来的那枚铁令,一路尚算顺畅。
护卫粮队的锦衣卫小旗韩猛勒住马缰,眯眼望向远处层叠的灰褐色山峦。他是陆千户的亲信,此行受命,深知肩上干系重大,不仅关乎宁远上万将士的生死,更关乎朝中沈侍郎与阉党博弈的胜负。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即便此刻已入大明实际控制区域,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
“头儿,前面就是黑风坳了,地势有些险。”一名总旗策马靠近,低声道,“要不要先派几个弟兄前出哨探?”
韩猛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时间紧迫,宁远等不起。全军戒备,快速通过!”他顿了顿,补充道,“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我总觉得这风里……有股别的味道。”
命令传下,车队的速度稍稍加快,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的吱嘎声。民夫们低着头,呵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散。缇骑们的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的绣春刀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道路两侧光秃秃的山坡和乱石堆。
就在车队大半进入黑风坳这处两山夹一沟的险地时,异变陡生!
“咻——嘭!”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冲云霄,轰然炸开。紧接着,两侧山坡上猛地立起无数黑影,箭矢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
“敌袭!结阵!护住粮车!”韩猛反应极快,拔刀怒吼。训练有素的锦衣卫迅速收缩,以粮车为屏障,挥刀格挡箭矢。民夫们吓得趴伏在地,或躲至车底,惊叫声与箭矢破空声、入肉声混杂在一起,瞬间打破了荒原的死寂。
第一轮箭雨过后,山坡上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数百名身着杂乱皮袄、却行动迅捷、马术精湛的骑手,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两侧冲杀下来。他们的攻势凌厉,配合默契,绝非寻常山贼流寇可比。
“结圆阵!长兵器上前!”韩猛临危不乱,指挥若定。锦衣卫虽悍勇,但人数处于劣势,且多以短兵和弓弩为主,面对高速冲锋的骑兵,顿时陷入苦战。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不断有锦衣卫和劫匪倒下,惨烈的搏杀在粮车周围展开。
一名劫匪头目,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手持一柄明显带有后金制式的弯刀,策马直冲韩猛而来,刀风凌厉。韩猛举刀硬架,金铁交鸣之声刺耳,两人战作一团。
“娘的,这些杂碎用的都是好家伙!打法也邪性!”韩猛格开对方一刀,喘着粗气对身旁的总旗吼道,手臂被震得发麻。他注意到,这些劫匪虽然衣着混杂,但许多人的兵器和骑术,都带着浓厚的边军乃至后金精锐的味道。
劫匪显然有备而来,分出数股人马,不顾伤亡地猛攻粮车护卫的薄弱环节。他们使用挠钩、套索,甚至冒着锦衣卫的弓弩,强行拖拽、劈砍粮车上的麻袋。白花花的大米、黄澄澄的小麦开始从破口处流淌出来,洒在浸染了鲜血的土地上。
混乱中,一名试图点燃粮车的劫匪被锦衣卫弩箭射倒,但火折子还是引燃了旁边一辆车上的篷布,火焰顿时升腾起来。尽管很快被扑灭,但焦糊味和粮食的焦香混合着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更添几分惨烈。
“挡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毁了粮车!”韩猛目眦欲裂,亲自带人冲杀,绣春刀划过一道寒光,将一名正要投掷火油的劫匪劈落马下。然而,劫匪的人数太多了,攻势一浪高过一浪,锦衣卫的防线被不断压缩,伤亡持续增加。
眼看情势危急,部分粮车已被劫匪控制,民夫被驱散,护卫力量捉襟见肘。那蒙面头目见状,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弟兄们,加把劲!沈砚秋的粮,咱们照抢不误!抢不完的,就给老子烧了!”
这话语清晰地传入了仍在奋力搏杀的韩猛耳中,他心头猛地一沉。对方不仅目标明确,手段狠辣,而且居然敢直呼沈侍郎名讳,带着明显的挑衅和嫁祸意味!这绝不是什么见财起意的山贼,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旨在截断宁远生机并构陷沈侍郎的阴谋!
“噗——”一名试图靠近韩猛的劫匪被他一刀捅穿,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韩猛抹了把脸,环顾四周,只见麾下弟兄已折损近三成,还能站着的也大多带伤,粮车被毁、被抢已超过三成。若再硬拼下去,恐怕全军覆没,粮食也保不住。
“收缩防御!保护剩余粮车,向坳口突围!”韩猛当机立断,嘶声下令。他知道,此刻保住剩下的粮食和力量,将消息送出去,比在这里死战到底更重要。
残余的锦衣卫且战且退,护着不到七成的粮车,艰难地向来路方向突围。劫匪们似乎也无意死追,他们的主要目标仿佛就是粮食本身,以及制造这场足以轰动朝野的“劫案”。
看着那些劫匪熟练地驾驭着抢到的粮车,甚至有人开始收集散落在地上的粮食,那蒙面头目在马上遥遥望了一眼韩猛等人撤退的方向,再次扬了扬手中那柄后金弯刀,留下一串嚣张的笑声,随即带领手下,裹挟着抢到的粮车,迅速消失在黑风坳深处的山林之中。
荒凉的古道上,只留下遍地狼藉——倾倒的车辆、散落的粮食、凝固的鲜血、失去主人的战马悲鸣,还有那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气。
韩猛拄着刀,看着眼前的惨状,胸膛剧烈起伏,虎口已被震裂,鲜血顺着刀柄滴落。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一辆破损的粮车上,木屑纷飞。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他的声音因愤怒和疲惫而沙哑,“快马!立刻分两路,一路回京禀报沈大人,一路去最近的卫所求援!告诉他们,粮车在黑风坳遭大批身份不明、疑似与后金有染的悍匪劫掠,损失三成!贼人……贼人直呼沈大人名讳,极其猖狂!”
他抬头望向劫匪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如铁。这场劫案,抢走的不仅是救命的军粮,更是一把直指沈砚秋咽喉的毒刀。消息一旦传回京城,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会如何借题发挥?
寒风卷过,带着刺骨的凉意,也带来了远方似乎隐约可闻的、宁远城方向的炮火声。时间,变得更加紧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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