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无尽的、失重的、被冰冷黑暗彻底吞噬的下坠。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从上方急速远离的、平台被彻底摧毁的恐怖轰鸣——金属被巨力撕裂的尖啸、腐蚀的滋滋作响、以及某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心悸的能量爆发声。
墨绿色的腐蚀雾气如同追命的恶鬼，试图沿着竖井向下蔓延，但终究被更深处涌上的、带着陈腐铁锈味的冷空气阻挡、稀释。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四声沉闷的落水声接连响起，巨大的冲击力砸碎了黑暗的平静，冰冷刺骨、带着浓重腥锈味的液体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
是水，但绝非干净的积水，更像是混合了地下渗水、工业废料和多年腐败沉淀物的恶臭粘稠液体。
江烁在入水的瞬间猛地屏住呼吸，冰冷和恶臭还是疯狂地钻进鼻腔，刺激得大脑几乎麻痹。
他奋力挣扎着向上浮起，破出水面的第一件事就是剧烈地咳嗽，试图将呛入喉咙的恶心液体咳出去。
“咳咳咳……呕……”
旁边传来随安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干呕声，“这……这什么鬼地方？！臭死了！”
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蓄水池或是废弃的处理池，水面漂浮着厚厚的、五颜六色的油污和不知名的絮状物。
顾星澜也浮了上来，脸色惨白，剧烈喘息着，银白的发丝被污水浸透，狼狈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她努力划水，试图远离池中央。
林野最后浮上来，他的情况最糟，受伤的右手浸在污水里，脸色痛得扭曲，却死死咬着牙没发出声音，只用左手艰难地划水。
上方，他们坠落下来的竖井口已经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小光点，隐约还能听到从那里传来的、令人不安的动静，但暂时没有追兵跟着跳下来。
暂时安全了？不。
江烁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水，目光急速扫视周围。池子很大，边缘是光滑陡峭的混凝土池壁，难以攀爬。
只有远处似乎有一个巨大的、半淹没在水下的圆形管道出口，水流正缓慢地向那里流动。
而更糟糕的是——
滋滋……啪！
他背包里的那台老旧笔记本，因为进水，屏幕疯狂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了。
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源消失，周围陷入近乎绝对的黑暗。只有远处管道口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绿色应急灯光在闪烁，如同鬼火。
随安的平板也彻底黑屏了，他徒劳地拍打着，发出绝望的呜咽。
网络断开，设备报废，身处未知的恶臭水牢，上方还有追兵。
真正的绝境。
“那边……”
顾星澜喘息着，指向远处那点微弱的绿光，“好像……有路……”
只能向那里游去。
四人沉默地、艰难地在冰冷粘稠的污水中向着那点微光挣扎前行。
速度很慢，体力在快速消耗，绝望如同池水般冰冷地包裹着他们。
就在他们游到中途，距离管道口还有一段距离时——
嗡——
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之前任何声响的震动，突然通过水体传导而来！
不是来自上方，也不是来自周围的池壁。
更像是……从他们正下方的水底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道幽蓝色的、极其微弱的光弧，如同深水中的闪电，猛地从水底一闪而过！
瞬间照亮了一小片浑浊的水域，隐约可见下方堆积如山的金属残骸和废弃物！
那光弧转瞬即逝，但带来的震动却让水面荡开了一圈奇异的涟漪。
“什么……东西？”
随安吓得差点沉下去。
江烁的瞳孔猛地一缩！那种幽蓝色的能量特征……他见过！
是量子匕首的能量波动！
但比林野手中那把更强烈、更不稳定、更……狂暴！
几乎就在蓝色光弧闪过的下一秒——
呜————————！！！
一声低沉、压抑、却仿佛蕴含着无匹力量的引擎轰鸣声，猛地从水底深处爆发出来！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发出愤怒的咆哮！
整个水池的水面开始剧烈震荡、沸腾！巨大的气泡从水底翻涌而上，炸开，释放出更浓烈的恶臭！
轰！！！
一道巨大的、完全由幽蓝色能量构成的、狂暴无比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拳，自下而上，猛地轰击在他们头顶上方那片空间的“天花板”上——也就是之前缓冲平台和管道所在的位置！
没有实质的爆炸，没有碎片飞溅。
但那一道能量冲击所过之处，所有正在运行的、试图向下探测或攻击的EVE系统单位——那些释放腐蚀雾气的装置、那些金属蝎子机器人、那些庞大的清除机械——其内部所有的电子元件和能量核心，在同一瞬间，被强行过载、烧毁、物理性瘫痪！
透过浑浊的水面和对岸管道口微弱的绿光，他们隐约能看到，上方原本不断传来恐怖声响和红光的区域，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和黑暗！只有零星的电火花像垂死的萤火虫般闪烁了几下，就彻底熄灭。
一次精准、暴力、毫不留情的电子脉冲轰炸！
敌我不分，范围打击，将所有活跃的电子设备瞬间废掉！
“是……是谁？”
顾星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随安张大了嘴巴，忘了划水，差点又呛一口污水。
林野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上方重归死寂的黑暗，那双总是带着戾气和警惕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极度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狂热？
“这种能量级别……这种粗暴直接的破解方式……”
他喃喃自语，“是军方最高级别的‘攻城槌’单兵脉冲技术……但能量源不对……更像是……被强行改造过……”
江烁没有说话。
他的大脑在飞速处理着刚才那转瞬即逝的幽蓝能量冲击的每一个细节。
那不仅仅是脉冲攻击，在那狂暴的能量洪流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蔽的、被完美掩盖的数据流！
那数据流如同最狡猾的泥鳅，借着脉冲制造出的、所有系统防御瞬间宕机的绝对窗口期，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方式，强行撕开了EVE“天网”追查系统对外防火墙的亿万分之一秒的缝隙，钻了进去！
这不是无差别的破坏。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里应外合的突破！
外部有人，用这种极端暴力又精准的方式，短暂地瘫痪了追兵，同时，向系统内部发送了某种信息！
是针对他们的救援？还是另有所图？
脉冲的余波渐渐平息，水面的震荡也开始减弱。水池重归死寂，只有污水缓慢流动的粘稠声响。
突然——
咔嗒。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来自虚空中的开关跳动声。
然后，一个熟悉的、带着剧烈电流杂音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沙哑声音，强行切入了几人早已报废、浸水的采撷环和通讯设备底层冗余频道，断断续续地直接响在他们的脑海里：
“……咳咳……几个小兔崽子……真能惹祸……老子……差点没赶上……”
是那个声音！
那个在暴雨夜警告过江烁的、那个被系统标注为极高危目标的、那个留下“老兵不死，只重启”话语的——
老张！
“……Ip锁定……暂时……给你们……糊弄过去了……”
声音杂音极大，极其不稳定，仿佛说话者正承受着巨大的负荷，“......‘天网’……重启要……三分钟……”
“……沿着排水管……往下……别回头……去‘枢纽’……”
老张的声音猛地一阵扭曲，夹杂着痛苦的闷哼和某种能量过载的尖锐啸叫，仿佛正在另一边进行着极其激烈的对抗！
“……妈的……‘防火墙’后面……还有东西……在钓……”
声音戛然而止。
彻底消失。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水面上残留的、渐渐平息的涟漪，和上方那片被强行肃清的、死寂的黑暗，证明着刚才那狂暴的干预并非幻觉。
单兵突破防火墙。
以一人之力，强行打断了“天网”系统的致命追击，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三分钟。
江烁猛地回过神，没有任何犹豫，低喝道：“走！排水管！”
他率先朝着那闪烁着微弱绿光的管道口奋力游去。
林野眼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咬牙跟上。
顾星澜和惊魂未定的随安也拼命游动起来。
绝望的水牢中，似乎被投入了一根微不足道、却强韧无比的救命绳索。
而绳索的另一端，是那个神秘、暴躁、却总在关键时刻出现的——
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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