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英原本打算春节前再去巩乃斯河南岸走一趟，他知道杜新华也打算今年结婚的，而且顺便再去看一看叶娟，看看她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看看苏青是否寒假时回来，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发。
今年的天气，时不时就来一场小雪，逢着天晴几天，土路泥泞不堪，烂得根本没法出行，所以他决定还是等开春了再说吧。
这天中午过后，郭保生在李世英家里吃过饭，就跑回家里将院子堆放的煤渣用篮子一篮一篮地提了过来。
大冬天大家都喜欢来李世英家里玩，所以李世英的院门口就被踩踏得成了一块烂泥地，李世英便撒了些煤渣，这样一晚上路面被冻得结实了，进出也方便些。
郭保生家里平常也没什么客人，他也懒得收拾，便把自家的煤渣都给李世英送来，两个人正在院门口铺路，就看见穆先白穿着长筒胶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来。
土路的烂泥实在太厚，穆先白一脚陷进了烂泥里，使劲儿一拔，鞋子没出来，倒把他的脚抽了出来，摇摇晃晃的差一点儿扑倒在地。
“站那里别动！”郭保生喊了一嗓子，提着铁锹迎了上去，将穆先白拽了出来，穆先白骂骂咧咧：“喔~呀~克囊死给！这鳖孙烂路！”
学对方民族的语言，从来都是脏话传播得最快，对于穆先白嘴巴里时不时蹦出一句河南口音的中原雅言脏话，郭保生已经见怪不怪了。
“吃过了吗？”
“吃过了。”
李世英跟穆先白完成了一次汉人传统的打招呼，穆先白皱着眉：“这路嘛实在太烂啦！”
“张书记说了，开春后就把村里的路修一下，用拖拉机拉着石碾子碾一遍，碾得结结实实的，以后就好走了。”
以往一大队的人口没有那么多，冬季串门的人也少，但如今越来越多的内地人来到一大队，修路就非常有必要了。
“是该修一修啦，修成218国道那样的路就好啦。”穆先白畅想的很美好，但眼下水泥都是稀罕物，花钱都不好买，就更别提用来修路了。
随口聊了几句，穆先白便跑到一旁的雪堆那里将胶鞋上的烂泥蹭干净，还找了截干枯的小树枝将鞋底的泥也剔了剔。
大哥李世德来的时候，兄弟俩去一道河那里捡了几架子车的鹅卵石，在院子铺了条简易的路，所以李世英家的院子里，至少还有一条不那么烂的小路可以走。
“努尔拜丁昨天回来的时候嘛，说六大队打死了八头野猪，我觉得我们一大队北边的林子里嘛，野猪藏得有呢。”
六大队在218国道北侧，离北天山很近，时常有野猪为了觅食而从山上跑下来，一大队则在国道南侧，而且中间还隔了一片很大的树林子，基本很少有野猪会穿过过道南下的。
“大队不是安排了人晚上巡逻么，有人看见过野猪没有？”李世英问。
去年冬天有个哈萨克牧民喝醉酒被冻死后，公社各大队就开始了冬季夜间巡逻，若逢着大雪天，那就一大早去村子北边的土路上巡视。
李世英去年的时候还参加过几次夜巡，但今年张全义没有安排他做这件事，都知道他这个木匠忙得很，所以也没人在意。
“没听说。”接话的是郭保生，他会武术，所以是有夜巡任务的：“要是能遇到，那可就发一笔小财了。”
对于这种打猎行为，只要不是大队组织的，猎物都归猎手个人所有，其实野猪在伊犁河谷不算是稀罕物，但国道上过路的卡车司机们愿意收购，毕竟大城市也遇不到不是？
穆先白眼珠子一转：“哎，要不要我们去北边的树林子找一下？”
三个男人凑在一起，总会随机出现一名点子王，李世英家里来玩耍的人多，点子王也多，但好在李世英有见识，颇有一些点子王都被他阻止了。
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他比张全义这个大队书记还清楚，对于穆先白的这个提议，李世英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
“那我去大队拿枪！”穆先白也是个非常有行动力和活力的，说干就干，李世英摆了摆手：“明天吧，看这天气，明天这烂路就被冻结实了，骑马也好走路。”
既然说定了，穆先白就开开心心地钻进工作棚玩牌去了，李世英和郭保生俩人把院门口这一小段路面平整了一番，也回去继续劳动。
正如李世英所说的那样，过了一晚上，村里的烂路就被冻结实了，趁着上午太阳还来不及将路面再次变烂，四个人便骑着马，背着枪出发了，队伍里多了一个努尔拜丁。
毕竟不清楚究竟有没有野猪会跑到过道南面来，李世英也没有招呼太多的人，先去探探风再说。
在正式落户之后，李世英他们也多了一项权利，那就是可以去大队院子领枪，这个时代国家允许老百姓持枪，只是对子弹的管控稍微严格一些。
李世英背着的是一把56式半自动步枪，他们四个人都不是民兵，也都没接受过民兵训练，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所以背着枪骑着马，居然也像模像样。
一大队北边的土路东西延伸，还有一条土路连接着218国道，只是大家都不怎么走这条路，去六大队的时候往往先去场部再转道向北，这一条土路其实是一大队的哈萨克牧民驱赶着牲畜用的。
土路的北侧依旧是一大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原始树林，接下来几年一直到八十年代前期，这里才会慢慢地开荒开垦为农田。
由于此前公社和场部曾经组织过对这里的开荒，所以原始树林并不是连接成一片的，中间偶尔会有一大片开垦出来的土地，只是一大队的农田基本集中在土路南侧，所以这些土地大部分都仍旧处于荒置状态。
光秃秃的树林间堆满了积雪和枯叶，荒废的田里是大片的一米多高的枯草，土路上平日里来往的行人不多，所以树荫下积雪上的一些动物脚印清晰可见。
四个人骑着马，慢慢地走着，不住拿眼搜寻可疑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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