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有常仪，不随流俗迁。
别人打得热火朝天，秦无恙和施琅静默不动，不是他们在装逼，而是二人六年未见，有太多的话要说。
战场边缘，十米空地上。
施琅嘴角率先勾起一抹弧度，“怎么样，最近的生活多姿多彩吧？”
秦无恙没有回答这明知故问的反讽，他反手取下背后的双肩包，朝前扔了出去。
背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施琅眉心微动，两道乌光自他腰后激射而出。
嚓嚓嚓嚓！
『裁忆』将飞来的背包切了个稀碎，里面的物品掉落。
正是那盆施琅之前送给秦无恙的盆栽——『风尘暗天』。
花盆啪地一声摔落在地，泥土微溅，那株奇异的植物在风中微微摇曳。
秦无恙淡然轻语：
“声东击西这一招六年前就用过，六年后还是故技重施，没点长进。”
六年前的『5·11事件』，袖手人就是先让何岳在方外人监狱暴乱行动，吸引了大量火力，『黯客』才能趁机毁了整个方外人学院。
如今，袖手人安排一些被洗脑的普通人在大罗域和奉域准备煽动舆论，引发矛盾，也是为了将守真院的注意力转移到他处。
而真正的目的，是夺走长阳岛的六级尸魔。
施琅望了眼地上那盆被退还的礼物，轻笑道：“这可不是声东击西，是顺水推舟。”
他目光从盆栽移回秦无恙脸上，“没有尸魔这一案，我们也打算这么做，只是提前了少许时间，不耽误事。”
秦无恙缓缓开口，语气毫无波澜：
“偷走尸魔的不是你们，是我们，对吧？”
对吧？
看似是个疑问句，在施琅和秦无恙眼里，这却是一个事实的陈述句。
秦无恙认定，这个尸魔，并非附身某具尸体之后仅靠自己就暗中成长到了六级。
而是……由康禾集团，或者说由袖手人有意豢养在此！
只不过一场『子不语』团队的遇害，意外让尸魔暴露。
而这颗还没有彻底成熟的果子，袖手人不甘心让守真院方外人摘了去，才会临时起意让大罗域和奉域的普通人提前行动，吸引注意。
实则施琅再和江沉壁、何岳、蔓荆来此将尸魔带走。
所以……算起来尸魔是由康禾集团和袖手人共同养在此处的“财产”，秦无恙他们才是后来者。
施琅眉眼轻挑，微微带着些嘲弄：
“凡论者，贵其有辨合，有符验。刚才江沉壁不是跟你们说了？我们这六年做了很多事，一切都有迹可循。
“你想知道什么还是想验证什么，就自己去找证据，包括你们最感兴趣的那件事……我们组织的最终目的。”
说到这，施琅刻意顿了顿，断眉下的眼眸微微闪烁难以看透的隐晦神色。
“你猜不到……我可不会好心相告。说实话，我在学院里就很少看到你有疑惑的表情，这反而让我挺有成就感。
“猜不到我们组织的最终目的，猜得到我们为了你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吗？”
施琅话语间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学院时期，秦无恙就好似能提前猜破一切。
不管是施琅刻意卖的关子，还是有什么众人费解的现象，他都用不了多久甚至一眼就参透玄机。
那……现在呢？
你那精明如人工智能的大脑，能看穿这重重疑云吗？
秦无恙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深邃如古井，只是那平静之下，开始翻涌微微升起的怒意：
“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既然冲我来，就不要连累其他人，不要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施琅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表情夸张地挑眉，语气却冰冷刺骨，“我杀谁了？”
秦无恙的声音陡然拔高：“栾叔！还有和平路那237人！”
林地间出现短暂的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施琅蓦然发笑，摊开双手，神情无辜得近乎残忍，“无恙，六年没见，你怎么还和学生时代一样那么纯粹？”
他语速加快，眉峰顿沉，肃声开口：
“栾叔不是我们杀的，是那个魔族杀的，我们只是告诉那个魔族，栾叔是一个退休方外人以及他平常回家的路线而已。
“至于和平路那237人……就更与我们无关，张岳才是凶手。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只是把衍力炸弹摆在他面前，如何选择完全是他的自由。
“是他自己选择带走炸弹，也是他自己选择要去和平路暴乱，你现在把这锅甩到我们这里来？
“怎么……有人用刀杀了人，是卖刀人的错？
“这神州大陆如此不堪，是我们袖手人的错？！”
施琅说这话时，毫无半点迫不得已的无奈。
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这让秦无恙内心颇受震动。
曾经那么温和谦逊的一个人，怎么会沦落成这样？
在学院时，老师口中“别人班的孩子”，大多时候都不是秦无恙，而是施琅。
因为二人同样优秀，但秦无恙太寡言难相处，施琅则平易近人的多。
此刻他却对残害了数百条生命没有丝毫悔过和羞愧。
就算杀人者确实都不是袖手人成员，但无论怎么算，袖手人都是不可否认的帮凶。
是幕后推手。
他们在利用人性之恶，将其放大，造成更大的危害。
这也正是秦无恙在江连市守真局审问室里发那么大脾气的主要原因。
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
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
打击外敌可以同仇敌忾，但内部腐朽才是最难解决的顽疾。
秦无恙微微吸了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表情恢复之前的漠然，再次发问。
这次，他的目光和嗓音都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那……安然呢？”
此问一出，施琅脸上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变得黯然，沉默半晌，久久不语。
在学院时期，靳安然对每一位同学都很细心关照，留意他们是否有情绪上的问题，给予安慰关心或者是鼓励开导。
安然之祸……你施琅还能怪在谁的头上？
学生时代，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没来的弘智，谁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施琅眸中浮现一抹痛楚，再开口时声音低沉沙哑：
“对不起，那次……确实是意外。”
秦无恙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施琅。
这句迟到六年的“对不起”，在血与恨流淌多年岁月之后，分量十分沉重。
此次重逢，能从施琅嘴里听到道歉的话，对秦无恙来说就足够了。
然而片刻之后，施琅眼中歉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猛然升起的怒火。
他倏然抬头，眸色狠厉：
“可是我爸妈呢！那个杀了他们的王八蛋在法庭上都没有一点悔改！谁该跟我爸妈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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