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屋内光线渐渐昏暗。
苏清风从灶台旁的壁龛里取下那盏老旧的煤油灯。
黄铜底座已经氧化发黑,玻璃灯罩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烟炱。
灯芯处残留着昨夜燃烧后的焦黑痕迹。
他拇指推开储油罐的铜盖,一股煤油特有的刺鼻气味立刻窜了出来。
借着灶膛里最后一点余烬的光亮,能看见罐底只剩浅浅一层煤油,勉强能盖住罐底。
苏清风皱了皱眉,从墙角油瓶里小心翼翼地倒出几滴,油面才堪堪上升到半指高。
“得省着点用。”
他自言自语着,用铁签子挑了挑已经碳化的灯芯。
棉线做的灯芯早已硬化,轻轻一碰就碎成黑渣簌簌落下。
苏清风转身从柜子里找出半截新灯芯,手指沾了点煤油润湿,穿过黄铜灯嘴的小孔。
露在外面的灯芯头特意留出一小截白线。
这是母亲生前教他的。
新灯芯要先烧掉表面的浆料才亮。
苏清风捏着火镰。
“嚓”地一声,火星溅到火绒上。
他拢着手轻轻吹气,火绒渐渐泛起红点,腾起一缕细烟。
就着这点微弱的火种,他凑近灯芯。
煤油蒸气遇热的瞬间,“噗”地窜起一朵蓝色的小火苗,随即转为明亮的橘黄色。
苏清风赶紧罩上玻璃灯罩,火光在罩内轻轻摇曳。
灯罩内壁很快蒙上一层水汽,外壁却结起细小的煤油珠。
这团鸡蛋大小的光晕,就这样颤巍巍地撑起一室温暖。
苏清风双手稳稳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萝卜炖兔肉走进里屋。
那热气袅袅升腾,模糊了他的视线。
杂面窝头被他细心地掰成小块,泡在肉汤里。
不一会儿,窝头吸饱了汤汁,膨胀开来。
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在这寒冷的冬夜显得格外馋人。
“雪儿,能自己吃吗?”
他轻声问道,声音里满是关切,将碗轻轻放在炕沿上。
苏清雪撑起身子,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不再那么滚烫的额头上。
她伸出瘦弱的手臂,坚定地接过碗:“哥,我……我自己来。”
苏清风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啜饮肉汤的样子,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妹妹每咽下一口,他的眉头就舒展一分。
肉汤的热气在她脸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慢点,别噎着。”
他忍不住伸手擦了擦妹妹嘴角的油花。
“还多着呢,以后每天都能吃到肉。”
“真的吗?要是天天能吃肉的话,我也能长大高个了,像哥哥这么高。”
苏清雪突然停下动作,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哥,你也吃……”
她也怕哥哥什么都不吃,光给她吃。
“我吃过了才端过来的。”
苏清风一碗肉汤就着一个杂面窝窝头吃了个精光。
剩下的肉还是给需要长身体的妹妹吃。
苏清风笑着摇头,却见妹妹固执地举着碗不动,只好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汤。
“嗯,好喝。我手艺不错吧。”
“大哥,你手艺快赶上咱妈了。”
……
夜深了,苏清风确认妹妹退烧后,终于松了口气。
他吹灭煤油灯,和衣躺在炕梢。
屋外北风呼啸,偶尔传来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咔嚓”声。
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入睡时,一阵剧烈的踢被声突然将他惊醒。
“雪儿?”
他一个激灵坐起身,黑暗中伸手摸去。
触手一片滚烫!
比早晨时,还要灼人!
煤油灯再次点亮,苏清担忧的看向苏清雪。
灯光下,苏清雪的小脸苍白。
他一把掀开被子,发现妹妹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瘦弱的身体上。
“坚持住,哥这就去找大夫!”
他胡乱给妹妹裹上棉袄,自己却只披了件单衣就冲进风雪中。
屯子的土路被积雪覆盖,每跑一步都陷到膝盖。
刺骨的寒风像刀子般刮在脸上,苏清风却感觉不到疼。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救妹妹!
在医疗条件极差的出现在,稍有闪失。
就容易出现重症疾病。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
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西河屯东头那个女人的身影——王春梅。
屯里人都叫她“傻姑”。
三十多年前,她也曾是扎着红头绳、蹦蹦跳跳的小丫头。
那年也是腊月里,她奶奶非说捂出汗就好,拿三床棉被裹着。
最后发高烧得了脑膜炎,四十多岁的人,走路时右腿拖着地,嘴角永远挂着口水。
夏天路过她家院子,总看见她坐在门槛上,抱着个破布娃娃,咿咿呀呀地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很快来到村卫生所,斑驳的砖墙近在咫尺。
卫生所那扇斑驳的木门被他砸得“咚咚”作响,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刺耳。
“谁啊!大半夜的……”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老晕针!快开门!我妹妹高烧,快不行了!”苏清风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村卫生所的村医李大山,年轻时叫晕针,就给取了这样的外号。
现在大家都叫他老晕针。
木门“吱呀”一声被拽开,李大山披着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出现在门缝里。
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他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唾沫星子,显然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
左脚的布鞋都没穿好,后跟还踩着。
“李叔!雪儿高烧不退!”
“高烧”二字像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李大山。
他浑浊的眼球猛地一颤,转身就往里屋跑,棉拖鞋在泥地上啪嗒作响:“等着!我拿药箱!”
片刻后,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赶。
李大山怀里的药箱“咣当”作响,里面零星几样器械碰撞的声音。
苏清风举着煤油灯在前面开路。
推开苏家吱呀作响的院门,屋里传来苏清雪痛苦的呻吟声。
李大山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里屋,煤油灯下,小姑娘蜷缩在炕角,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惨白干裂,像两片枯树皮。
“雪丫头,让叔看看。”
李大山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
他哆嗦着从药箱里取出水银温度计,对着煤油灯使劲甩了甩,银色的水银柱“嗖”地缩到最底下。
苏清风帮妹妹抬起虚弱的胳膊。
当冰凉的玻璃棒探进腋窝时,苏清雪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坚持住,马上就好。”李大山按着秒针粗糙的老怀表。
漫长的三分钟过去了。
李大山取出温度计,凑到煤油灯下查看时,他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多少度?”苏清风急切地凑过去。
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水银柱顶端明晃晃地停在40度的刻度线上。
苏清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得送公社卫生院。”
李大山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严肃。
“我这连片安乃近都没有,今年分的配额早用完了。”
“现在?”苏清风看向窗外。
狂风正在肆虐,纸糊的窗户被吹得哗啦作响,“这天气马车能走吗?”
老村医没答话,转身从药箱底层摸出个小布包。
解开布包,露出几根干枯的草药:“先熬点柴胡汤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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