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夜半的惊哭，像一根最后的稻草，压在沈若曦本就紧绷的神经上。她几乎一夜未眠，清晨起来，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照顾念曦吃早餐时也有些心神恍惚。小家伙似乎忘了昨晚的噩梦，又恢复了活泼，但沈若曦看着她的笑脸，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将念曦送去幼儿园后，她回到那个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家，甚至没有力气去收拾昨晚的残局，只是蜷在沙发里，望着窗外发呆。阳光很好，却照不进她心底的冰窖。
就在她思绪混乱，被绝望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冲动反复撕扯时，门铃又响了。
沈若曦猛地回过神，心脏下意识地一缩。又是谁？婆婆去而复返？还是……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玄关，透过猫眼向外望去。这一次，门外站着的人，让她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凝住了。
是陈梦琪。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米白色连衣裙，外面套着浅咖色风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歉意与不安的表情，手里还提着一袋看起来价格不菲的进口水果。整个人看起来柔弱无害，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她来做什么？沈若曦的眉头紧紧皱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愤怒涌上心头。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像幽灵一样，阴魂不散。
犹豫只有一瞬，沈若曦还是拉开了门。她倒要看看，对方还想演哪一出。
“嫂子……”门一开，陈梦琪立刻微微低下头，声音软糯，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味道，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我……我能进去吗？我想跟你道个歉。”
道歉？沈若曦心里冷笑，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侧身让开了通道。
陈梦琪走了进来，姿态放得极低，将水果轻轻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然后转过身，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眼圈说红就红，泫然欲泣地看着沈若曦。
“嫂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哽咽，“都是我不好，是我太不懂事了，老是麻烦哥，依赖哥，才害得你和哥吵架，闹得不愉快。我……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她说着，眼泪恰到好处地滚落下来，沿着白皙的脸颊滑落，看起来楚楚可怜。
“我知道，我就是一个外人，不该总打扰你们的生活。哥他……他就是心软，看我可怜才多照顾我一点。嫂子你别生哥的气，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她一口一个“哥”，一口一个“都是我不好”，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可那字里行间，无不在强调着她和司羽凡之间“特殊”的关系，以及司羽凡对她的“照顾”和“心软”。
这哪里是道歉？这分明是以退为进，是最高级的茶艺表演。
沈若曦冷眼看着她的表演，胸口堵着一团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种极致的虚伪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客房的门被拉开了。司羽凡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走了出来。他看到客厅里站着的陈梦琪，尤其是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那副委屈又隐忍的模样，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色瞬间沉下。
“怎么回事？”他几步走过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目光先是落在陈梦琪身上，带着询问和不易察觉的心疼，然后才转向沈若曦，那眼神里已经带上了指责，“梦琪，你怎么来了？哭什么？”
“哥，不关嫂子的事，是我不好……”陈梦琪连忙摇头，眼泪掉得更凶，却还在“努力”为沈若曦开脱，“我来跟嫂子道歉，是我惹嫂子不高兴了……”
她越是这样说，司羽凡脸上的怒气就越盛。他看向沈若曦，眼神冰冷，带着一种“你看你又把她弄哭了”的笃定和烦躁。
“沈若曦，你又跟她说什么了？”他的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梦琪她都主动上门来道歉了，姿态放得这么低，你还要怎么样？你就不能大度一点吗？非要把所有人都逼得难堪你才满意？”
他又来了。永远不问青红皂白，永远第一时间站在陈梦琪那边，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身上。
沈若曦看着他因为维护另一个女人而对自己横眉冷对的样子，听着他那句“不能大度一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甚至都还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陈梦琪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拉住司羽凡的胳膊，带着哭腔劝道：“哥，你别怪嫂子，真的都是我的错。嫂子生气是应该的，是我太不懂分寸了……你别为了我跟嫂子吵架，我这就走，我以后一定注意，再也不来打扰你们了……”
她嘴上说着要走，手上拉着的力道却丝毫未松，反而将那种“我被欺负了但我忍辱负重”的姿态演得淋漓尽致。
司羽凡看着她这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更是心疼不已，对沈若曦的不满也达到了顶点。他甩开陈梦琪的手，但语气依旧冲着沈若曦：“你看看！梦琪多懂事！再看看你！为了一点小事没完没了，有意思吗？这个家还想不想过了！”
小事？没完没了？
沈若曦听着他一句句的指责，看着陈梦琪在他身后那隐秘的、带着一丝得意和挑衅的眼神，一颗心像是被浸在了冰水里，然后又捞出来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在他眼里，都只是“小事”，都只是她“不够大度”、“没完没了”。
她之前竟然还对这个男人，对这段婚姻，抱有过一丝可笑的挽回念头。
真是荒唐透顶。
她不再看那演技精湛的陈梦琪，只是将目光直直地投向司羽凡，那个她曾经称之为丈夫的男人。她的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委屈，甚至没有了温度，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和一种彻底看透后的冰冷。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直到司羽凡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恼怒地想要再次开口时，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回了卧室。
没有争吵，没有辩解。
“砰”的一声轻响，卧室门被关上，将门外那令人作呕的“兄妹情深”和毫无原则的偏袒，彻底隔绝。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沈若曦缓缓滑坐在地上。外面似乎还隐约传来司羽凡安抚陈梦琪的声音，以及陈梦琪那矫揉造作的抽泣。
但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刚才那一刻，司羽凡那毫无保留的维护和指责，像最后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所有的迷雾和犹豫。
她看清了，在这个男人心里，孰轻孰重，早已分明。
而她，连同她的感受，她的尊严，甚至她的存在，都轻如尘埃，不值一提。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彻底的绝望和一种奇异的、如释重负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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