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司羽凡风雨无阻的、沉默的跟随中悄然滑过。沈若曦依旧对他视而不见，接送女儿的路上，从不回头，也从不放缓脚步。司羽凡也早已习惯了这种遥远的守望，他不再试图靠近，只是将那抹身影刻在眼里，将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悔恨与关切，深埋在每日的步履之间。
这天下午，天气难得晴好，阳光带着晚秋的暖意，懒洋洋地洒在幼儿园的塑胶操场上。因为时间尚早，接到孩子的家长们并不急着离开，三三两两地站在操场边缘闲聊，孩子们则在滑梯、沙坑等设施旁嬉戏玩耍。
司羽凡依旧站在他固定的位置，隔着栅栏，目光穿过嬉闹的孩子，精准地落在那个穿着鹅黄色小毛衣、正独自蹲在沙坑边，用一个小铲子认真堆着城堡的司念曦身上。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安静，小模样专注得可爱。司羽凡看着，心里酸涩又柔软。
就在这时，一个体型壮实、像小牛犊一样的小男孩，风风火火地跑过沙坑，他的目光被司念曦手边一个色彩鲜艳的、带螺旋桨的塑料小飞机吸引住了。那是周东林前几天刚送给念曦的新玩具。
小男孩二话不说，冲过去一把就抢过了小飞机。
司念曦正玩得专心，手里的玩具突然被抢走，她愣了一下，抬起头，小脸上满是茫然和无措。
“给我！那是我的！”她站起身，小声地抗议着，伸手想去拿回来。
那小男孩非但不还，反而仗着自己个子大，用力推了司念曦一把，嘴里还嚷嚷着：“现在是我的了！你走开！”
司念曦毕竟年纪小，身子骨又弱，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推，重心不稳，“噗通”一声向后摔坐在了沙坑里。细碎的沙子沾了她满身，手掌也蹭在了粗糙的塑胶边缘，火辣辣地疼。委屈、惊吓、还有被欺负的难过瞬间涌了上来，她愣了两秒，随即小嘴一瘪，“哇”的一声，伤心地大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周围的几个小朋友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家长们也注意到了动静，纷纷看了过来。
一直远远注视着的司羽凡，在看到小男孩抢玩具的瞬间，眉头就皱了起来。当看到女儿被推倒在地，发出委屈的哭声时，他只觉得一股热血“轰”的一下冲上了头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他之前所有的迟疑、所有的保持距离，在这一刻被一种源自血脉本能的保护欲彻底冲垮！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他猛地推开栅栏门，以惊人的速度冲进了操场，几步就跨到了沙坑边。他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阴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还拿着小飞机、有些发愣的小男孩。
“你干什么？！为什么抢她玩具？还推人？！”司羽凡的声音并不算特别高昂，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属于成年男子的威慑力，和压抑不住的怒火。
那小男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和凶狠的眼神吓住了，手里的小飞机“啪嗒”一声掉在沙子里，嘴巴一扁，眼看也要哭出来。
司羽凡却不再看他，他立刻蹲下身，所有的凶狠和怒气在面向女儿时，化为了难以言喻的心疼和焦急。他伸出手，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小心翼翼地拂去念曦脸上和头发上的沙粒，然后查看她微微发红的手掌。
“念曦，摔到哪里了？疼不疼？告诉爸爸。”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里充满了关切和懊悔。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站得更近一点，为什么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司念曦还在抽噎着，泪眼朦胧中，看到刚才那个总是远远站着的“别人”，此刻像一座大山一样挡在她身前，赶走了欺负她的坏孩子，还这么温柔地帮她擦眼泪，问她疼不疼。那种被保护的安全感，驱散了些许的恐惧和委屈。
她仰着小脸，看着司羽凡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担忧的脸，停止了大声哭泣，只剩下细微的、一抽一抽的啜泣。她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用很小的、带着鼻音的声音，怯生生地，却又清晰地叫了一声：
“谢谢……爸爸……”
这一声“爸爸”，不再是那个疏离的“别人”，而是带着依赖和认可的称呼！
司羽凡浑身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电流击中！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女儿。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虽然还带着泪光，却不再有之前的畏惧和陌生，而是映出了他此刻焦急的面容。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心酸、激动和无比慰藉的热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猛地涌上他的眼眶。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温热的水汽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视线迅速变得模糊。
他再也克制不住，伸出双臂，将女儿那柔软、还带着泪痕和沙子的小身子，紧紧地、却又无比珍惜地拥入怀中。他的手臂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将脸埋在女儿幼小的肩膀上，贪婪地呼吸着那带着奶香和阳光味道的气息，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堤坝，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女儿鹅黄色的毛衣。
他抱得很紧，仿佛要将过去所有缺失的拥抱都补偿回来，又仿佛害怕这失而复得的亲近只是一场易醒的梦。
“没事了……念曦不怕……爸爸在……爸爸以后都在……”他哽咽着，在女儿耳边断断续续地低语，声音破碎，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
周围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远去。阳光静静地笼罩着相拥的父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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