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和平小区501室内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气。沈若曦刚收拾完厨房，擦了手走出来，就见女儿司念曦正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摆弄着周东林送的那辆粉色自行车模型，小嘴儿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橘黄色的灯光洒下来，将小小的客厅笼罩在一片温馨宁静的氛围里。沈若曦走过去，挨着女儿坐下，伸手将她有些松散的小辫子重新扎好，指尖拂过孩子细软的发丝，心头一片柔软。
“念曦，今天在幼儿园开心吗？”她柔声问道。
“开心！”念曦用力点头，放下手里的模型，转过身跪坐起来，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若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小脸上带着分享秘密般的神秘表情，压低了声音说：“妈妈，我今天看到爸爸了。”
沈若曦整理女儿衣领的手指微微一顿，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女儿继续说下去。她没有像过去那样，一听到关于司羽凡的话题就立刻转移或者流露出明显的排斥，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爸爸的手这里，”念曦伸出自己的小胖手，指了指左手虎口的位置，模仿着司羽凡当时的动作，“贴着一个蓝色的创可贴，上面还有个小星星呢！”
她眨巴着眼睛，语气里带着孩童对伤口的好奇与一点点同情：“爸爸说，他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一下。我问他疼不疼，他摇摇头，还把手举起来给我看，说‘一点都不疼，念曦别担心’。”
小姑娘学得惟妙惟肖，仿佛还能看到司羽凡当时那强忍疼痛却故作轻松的样子。
沈若曦静静地听着，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下午在商场，司羽凡手上鲜血直流、脸色发白却紧咬牙关的模样。那蓝色的、带着小星星的创可贴，取代了之前那个幼稚的卡通图案，但掩盖其下的伤口，想必依旧狰狞。他对着女儿，却只能说“不疼”。
一丝极其微弱的涩意，如同细小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的心尖。
念曦并没有察觉到妈妈细微的情绪变化，她沉浸在自己的叙述里，小身子往前凑了凑，声音依旧压得低低的，带着点分享独家消息的兴奋：“还有哦，妈妈，爸爸还偷偷问我……”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对话，然后才一本正经地复述：“他问我，‘念曦，你知道妈妈现在最喜欢吃什么菜吗？’”
说完，她仰着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然的不解，望着沈若曦：“妈妈，爸爸为什么问这个呀？他想给你做好吃的吗？可是爸爸做的饭没有周叔叔做的好吃呀。”
孩童天真无邪的话语，像一面最干净的镜子，映照出大人世界里复杂难言的心思。司羽凡这笨拙的、拐弯抹角的打听，背后藏着怎样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想要弥补的心意，沈若曦又如何会不明白。
她的心湖，被女儿这几句稚嫩的传话，再次搅动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她看着女儿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那里只有单纯的好奇，没有成年人之间的算计、伤害和隔阂。在孩子的世界里，爸爸似乎只是爸爸，哪怕他曾经做得不好，但当他手上贴着带星星的创可贴、当他悄悄打听妈妈喜欢吃什么的时候，他好像就又变回了那个可以亲近的爸爸。
沈若曦沉默了片刻，心中百味杂陈。她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细软的头发，动作轻柔，带着无限的怜爱。
她没有回答女儿关于“爸爸为什么问这个”的问题，也没有去评价司羽凡这行为背后的意图。她只是将女儿轻轻地揽进怀里，让那带着奶香的小小身子靠在自己胸前。
她的下巴轻轻抵着女儿的头顶，声音放缓，像是夜风拂过窗棂，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温和与坚定。
“念曦，”她轻声说，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妈妈现在最在乎的，就是我的小念曦每天都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长大。只要念曦好，妈妈就什么都好。”
她没有接关于司羽凡的话题，没有评价，没有斥责，但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明确地阻止女儿谈论爸爸，或者流露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
她只是将话题的核心，重新引回了女儿本身，用母爱筑起一道温暖而坚实的屏障。
然而，这本身，就是一种微妙的变化。
司念曦似懂非懂地在妈妈怀里蹭了蹭，小声应着：“念曦很开心，念曦也很健康！”她似乎得到了想要的安抚，注意力很快又被地上的自行车模型吸引，从妈妈怀里钻出来，又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
沈若曦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侧影，目光有些悠远。
女儿，终究是连接她和司羽凡之间，一道无法彻底斩断的桥梁。无论她多么想将那个人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血脉的牵连，以及孩子对父爱本能的需求和感知，都会一次次地将那个人的身影，重新拉回到她的视野里。
而这一次，她不再急于斩断这座桥，只是静静地，带着一丝复杂的审慎，观望着桥那端，那个似乎正在努力改变着的身影。
夜，渐渐深了。窗外万家灯火，每一盏灯光背后，都藏着各自的故事与悲欢。而屋内，孩童稚嫩的话语，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在不经意间，悄悄拨动着命运的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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