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京城居，大不易
圣旨到的第七天，陈小乐的车队终于驶出了清河地界。
车厢里，除了陈小乐，对面还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名叫赵顺，是王捕头极力推荐的。这小子原本是军中书记官的后人，识文断字，还跟着父辈学过些拳脚，为人机警沉稳，在护卫队里是个拔尖的。
“大人，前面就是涿州了，今晚是否在此歇脚？”赵顺看着地图问道。
“你安排便是。”陈小乐点点头。带上赵顺，是他和王捕头商量后的决定。王捕头红着眼圈说：“大人，俺真想跟着您去京城。可清河这摊子离不了人，就让赵顺这孩子替俺护着您。他机灵，靠得住。”
张衙役则坐在车辕上，不时回头跟车厢里搭话：“大人您放心，等咱们在京城安顿好了，小的就常跑着点，保管让您和家里头消息不断茬！”
陈小乐望着窗外，笑了笑。是啊，京城是要闯的，但清河这个根，绝不能断。
越往北走，官道越发宽阔，路上的车马也越发稠密。等远远望见京城那黑压压的城墙时，连一向沉稳的赵顺都忍不住吸了口气。
“大人，这京城……可真大啊。”
陈小乐掀开车帘望去，只见城墙高耸入云，城门口车马排成长龙。各色人等穿梭其间，有锦衣华服的商贾，有挑担推车的农夫，还有不少高鼻深目的胡商。
“天子脚下，自然气派不同。”陈小乐淡淡道，心里却也在暗暗咋舌。
在城门口，他们遇到了第一个下马威。守门的兵丁查验文书时，听说他们是从清河县来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轻蔑。
“清河？就是那个出镜子的地方？”一个年轻兵丁撇撇嘴，“等着，得仔细查验。”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赵顺不动声色地塞过去一小块碎银，那兵丁这才懒洋洋地挥手放行。
张衙役气得直嘟囔：“狗眼看人低！在清河县，咱们大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赵顺低声道：“张哥，京城不比清河，慎言。”
陈小乐赞许地看了赵顺一眼。这孩子，确实稳重。
然而，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当他们按照规矩前往吏部报到时，接待的官员只是扫了一眼文书，就皮笑肉不笑地说：
“陈大人是吧？工部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您直接去工部报到即可。至于住处嘛......”那官员拖长了音调，“京城馆驿近来紧张，都是给各地藩王和督抚大员预备的。陈大人想必也不差那几个银子，就自行安置吧。”
张衙役还想争辩，被陈小乐用眼神制止了。
出了吏部衙门，张衙役终于忍不住了：“大人，这不对啊！您可是皇上亲旨召见的！就算吏部那帮人眼睛长在头顶上，也不该连个住处都不安排吧？”
赵顺为人沉稳，沉吟片刻道：“张哥，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依朝廷规制，外官奉旨入京，即便不安排馆驿，吏部或所司衙门也该有个照应。今日这般冷遇，不像是疏忽，倒像是......”他看了一眼陈小乐，没再说下去。
陈小乐笑了笑，望着威严的吏部衙门：“倒像是什么？说下去。”
赵顺低声道：“倒像是有人特意吩咐过，要给大人您一个下马威。”
“没错。”陈小乐点点头，目光扫过京城繁华的街市，“咱们在清河县搞得风生水起，断了别人的财路，也碍了别人的眼。如今到了人家的地盘，真以为他们会敲锣打鼓地欢迎咱们吗？”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带着冷意：“皇上用我，是让我来办事的，不是让我来享福的。若是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了，以后更大的风浪，又如何闯得过去？”
现实的问题接踵而至。在牙人的带领下，他们看了几处宅院，最后在东城一条僻静的小巷里定下个二进院子。
“一个月三十两，不二价。”牙人眯着眼睛说。
“三十两？”张衙役差点跳起来，“在清河都能买半亩地了！”
陈小乐拦住要发作的张衙役，沉声道：“就这里吧。”他知道这价格离谱，但初来乍到，只能咬牙认了。
安顿下来后，赵顺清点完财物，眉头紧锁：“大人，京城的东西太贵了。米价比清河贵三成，肉价贵五成。咱们带来的银子，照这个花法，最多支撑三个月。”
陈小乐看着账本，眉头越皱越紧。
第二天去工部报到，更是让他们见识了京官的做派。接待的小吏眼皮都不抬一下：
“陈大人是吧？您的缺还没定下来，先在值房里等着吧。”
这一等就是一天。直到日落时分，才有个主事过来，把他们领到一间偏僻的值房，指着堆了半人高的陈年档案说：
“陈大人就先在这里办公吧。最近工部事务繁忙，您就先帮着整理整理文书。”
看着满屋灰尘，张衙役气得脸色发青：“大人，他们这是故意刁难！”
赵顺轻轻拉了他一下：“初来乍到，谨慎为上。”
“我知道。”陈小乐平静地挽起袖子，“既来之，则安之。先把这些整理了吧。”
当晚，三人回到租住的小院，气氛有些沉闷。张衙役一边拍打着官袍上的灰尘，一边嘟囔：
“在清河县，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大人您可是......”
“可是什么？”陈小乐打断他，反而笑了，“可是皇上召见的是不是？正因为是皇上召见，才有人看咱们不顺眼。”
他望向窗外京城的夜空，目光渐渐坚定：“他们越是这样，我越要在这里站稳脚跟。赵顺，明天你去打听打听工部各司的规矩。张衙役，你去市面上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的营生。”
“既然来了，就不能这么灰溜溜地回去。”
夜深了，陈小乐还在灯下翻阅那些陈年档案。既然暂时无事可做，不如就从了解工部的运作开始。
窗外，京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丝竹声、笑语声、车马声交织在一起，汇成这个帝国心脏特有的韵律。
陈小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提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
京城居，大不易。
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而他的路，注定不会太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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