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的政府拘留所笼罩在肃杀的晨雾中,铁栅栏上凝结的霜花足有半指厚,在微弱天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像野兽森然龇露的獠牙。雾气里混着煤烟和冰雪的腥气,每一口呼吸都像吞进碎冰碴,刺得气管生疼。艾适、薛佳目和陈晓栖三人被分别关押在相邻的牢房里,混凝土墙壁渗出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囚服钻进来,冻得薛佳目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他把膝盖紧紧抵在胸口,蜷缩成一团往墙角缩,破旧的囚服袖口露出的皮肤已冻得发紫,血管像蓝色的蚯蚓般浮在表面。铁门上的小窗每隔几分钟就闪过看守的皮鞋尖,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噔、噔、噔”,像重锤一下下砸在人紧绷的神经上,撞得耳膜嗡嗡发紧,连带着心脏都跟着漏跳。
东亚地方军驻日部队长兼地方公正军总督史密斯的黑色轿车碾过结霜的路面,轮胎轧碎薄冰时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像在切割什么易碎的东西。车停在拘留所门前时,引擎的轰鸣像惊雷般炸响,惊飞了檐下几只缩着脖子、羽毛都冻得发硬的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铅灰色的天空,翅膀带起的气流搅得雾气更浓,留下几道凌乱的黑影,转瞬便消失在雾霭深处。史密斯身着笔挺的深绿色制服,肩章上的金色纹路在雾中晕开一圈圈暗光,他推开车门,皮靴踩在结了冰的台阶上,发出“咔嗒、咔嗒”的脆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神经上。这声音与随后赶到的日本总理伊藤的木屐声形成刺耳的对比——伊藤跪坐在审讯室的榻榻米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头,和服下摆的褶皱里还沾着未拂去的雪粒,融化的雪水沿着衣料纹路往下渗,在榻榻米上洇出深色的、不规则的痕迹,像摊开的墨迹。他始终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将瞳孔里的情绪藏得严严实实,面对史密斯关于北海道飞行器坠落事件的追问,只以“涉及国家机密”为由反复搪塞,声音低得像蚊子叫。直到史密斯猛地将那份盖着烫金印章的羊皮纸推到他面前——那是地方军公政军总督的谈判豁免权文件,边缘的火漆印还泛着油亮的光泽,仿佛刚从火漆炉里取出来,伊藤的手指猛地一颤,指腹按在滚烫的羊皮纸上,烫得他像被蛰了似的缩回手,终于松了口。
“……坠落的并非普通飞行器,”伊藤的声音像被粗粝的砂纸反复打磨过,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事发时,有未知生物袭击了空中载具……那东西通体泛着幽蓝色的光,肢体结构扭曲得……不像地球上的任何物种,它的触手扫过机身时,金属都像融化的黄油一样……”史密斯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骨节分明得像要裂开,窗外的雾似乎在这一刻更浓了,像团化不开的墨,将他震惊到失色的脸庞模糊了几分,只看得见他瞳孔骤缩的瞬间。外星人首次袭击人类空中载具——这个消息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脊背瞬间窜起寒意,汗毛根根倒竖。他立刻起身,军靴跟重重磕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命令副官:“拟电!用最高密级,立刻上报东亚地方军总部!”纸张在他颤抖的手中簌簌作响,油墨的气味混着审讯室里经年的霉味,呛得人喉咙发紧,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咚咚”声,与走廊里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
驻日美军将领带着两名副官赶到时,军靴后跟磕在走廊地砖上,发出“咔咔、咔咔”的脆响,在寂静的拘留所里格外刺耳,像某种机械的倒计时。他胸前的将星在昏暗中闪着冷光,金边眼镜后的眼睛里满是期待,本想亲眼看看传说中被捕获的外星人标本,却在听完汇报后,失望地扯了扯丝质领结,领结被他拽得变了形,皱成一团:“标本毁了?”得到肯定答复后,他脸色沉得像北海道封冻的湖面,下令道:“扣押整架飞机的乘客,一个都别漏,全部例查!”拘留所的登记册被他粗鲁地扯过来,纸页边缘早已被无数只手翻得起了毛边,边角卷曲发黄,上面记载着这架从香港出发的飞机乘客信息:除了几名金发碧眼、护照上印着复杂签证的外籍人士,其余多是持英国护照的香港人,照片上的面孔年轻或苍老,此刻都成了待解的谜。而此时的香港政府,正对着空管中心的失联记录焦头烂额——那架飞往北海道的航班已失联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总督办公室的红色电话几乎被打爆,听筒烫得像烙铁,最终只能抱着一丝希望,向东亚地方军发送上诉电报。可回电上冰冷的一行字,像盆冰水兜头浇下,让所有人都瞬间闭了嘴:“五月二十四日已定为国际‘北海道之战纪念日’。”电报纸被穿堂风卷着,“啪”地贴在审讯室结了霜花的窗上,像片失去生命力的苍白叶子,在冷风中微微颤抖。香港政府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昨天那场震动天地的轰鸣,远比他们从零星、语焉不详的报道里推测的更惨烈,更……超乎想象的诡异。
美军将领的目光像探照灯般,锐利地扫过登记册上三个名字:王梁潍、罗延晚、金浪秋。审讯室的白炽灯刺目地亮着,光线惨白,照在王梁潍棱角分明的脸上,将他的轮廓刻得像尊石像。这位国际刑警的手铐被他挣得“哗啦、哗啦”作响,金属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像要划破空气:“我是以个人身份入境调查跨国走私案,”他声音沉稳,却掩不住眼底的锋芒,像藏在鞘里的刀,“日本刑法第xx条确实规定境外执法人员需提前报备,但我接到的线报显示,走私物品与‘外星科技’有关,货运舱单上的‘特殊合金’编码,与北海道坠毁现场发现的残片成分高度吻合,情况紧急,来不及走程序。”而隔壁牢房里,罗延晚正用冻得僵硬、几乎失去知觉的袖口擦着发红的鼻尖,他和金浪秋紧紧蜷缩在角落,两人都是广东省户籍,说起偷渡香港时的情景,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牙齿止不住地打颤:“趁着后半夜涨潮,海水快漫过膝盖了……从铁丝网底下钻过去的……给了码头工头一笔港币,他才指了条小路,让我们混上那架飞机……”他们至今想不明白,为何会被怀疑与外星人意识体有牵连,只记得飞机坠落前,舷窗外闪过的那道诡异绿光,像条通体发着冷光、扭动的毒蛇,瞬间吞噬了半边天空,连机舱内的应急灯都被那绿光映得变了色。将领捏着登记册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突出得像要戳破皮肤——高层早已下达死命令,必须严防外星人意识体伪装成议员、富商,甚至普通公民,混进各国国土,用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掀起足以颠覆现有秩序的混乱。
二十七日清晨,拘留所所长擦得锃亮的皮鞋声由远及近,鞋底的纹路清晰地印在雾气氤氲的地面上,停在艾适三人的牢房前。他腰间的钥匙串随着脚步叮当作响,像一串催命的铃,在寂静中格外瘆人。“哗啦”一声,沉重的牢门被钥匙拧开,铁锈的气味混着彻骨的寒气扑面而来,呛得艾适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艾适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眼白布满血丝,红得像要渗出血来——昨晚他和薛佳目隔着墙壁,跟隔壁的陈晓栖聊了整整一夜,三人的低语像漏风的哨子,在寂静的拘留所里飘来荡去,被墙壁切割成细碎的片段。“真的要谢你,”艾适的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每一个字都磨得喉咙生疼,“若不是你那神秘体质,我们可能早就……”隔壁牢房传来陈晓栖带着自嘲的声音,闷闷的,像隔着层厚棉花,又被墙壁吸走了一半力气:“别谢我,要怪就怪那支鬼药剂,要不是它……”薛佳目往手上哈了口热气,白色的雾气从他嘴边逸出,又迅速被寒气吞噬,他裹紧了单薄的衣服,肩膀缩了缩,插话道:“我记得特别清楚,登机时7c座有个披头散发的乘客,头发脏得打了结,一绺一绺粘在脸上,根本看不清长相,就总用那种……瘆人的眼神往你包里瞟,跟要把包看穿似的……会不会是他放的?”艾适皱起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空无一物的口袋,布料粗糙的纹理蹭过指腹,他至今想不通,那支散发着甜腻又刺鼻气味的药剂,为何会凭空出现在自己包里,更不知道那个披头散发的人是谁,又为何要放这种来路不明、现在想来都觉得诡异的东西。所长在一旁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警棍,想起那包和药剂被烧毁时的情景——火焰蹿得足有一人高,橘红色的火舌舔舐着空气,黑烟裹着难以形容的刺鼻气味,仿佛连空气都被烧出了焦黑的洞,带着种不属于人间的腥甜。就算没被这场火彻底烧毁,恐怕也早被那些神出鬼没的外星人意识体,在无人察觉的深夜,像抹除一道痕迹般,悄无声息地化为乌有了。
天光终于挣扎着穿透铁窗的格栅,像被剪刀裁开的几缕银丝,吝啬地、一缕一缕地筛进牢房——那光线淡薄得像层蝉翼,在积着薄尘的地面投下规则的格子状阴影,纵横交错,边角锋利得像刀片,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将艾适、薛佳目和陈晓栖三人牢牢困在其中。光柱里浮动的尘埃看得格外清晰,有的裹着细小的棉絮,有的沾着灰褐色的泥点,慢悠悠地打着旋,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放慢了脚步,每一秒都被拉得又细又长。
艾适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后背贴着墙的地方传来刺骨的寒意,像冰锥一点点往骨头里钻。他目光越过铁栏锈迹斑斑的栏杆,落在窗外盘旋的乌鸦身上。那些黑色的生灵收拢着翅膀,羽毛被晨雾打湿,显得格外沉重,在铅灰色的雾霭里时隐时现。羽翼掠过雾气时,像一团团被揉皱的墨点在宣纸上晕开,边缘模糊又诡异。它们时不时发出几声沙哑的“呱呱”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刺耳,像钝器刮过生锈的铁皮,带着金属摩擦的涩味,搅得人心头发紧,连呼吸都跟着滞了半拍。有一只乌鸦停在对面的墙垛上,歪着头盯着牢房的方向,黑豆似的眼珠在雾中闪着幽光,像两颗浸在墨水里的玻璃珠,仿佛在审视这场困局里的每一个人,连细微的表情都不肯放过。
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在嘴边凝成白雾,又迅速消散。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缝里的泥土,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灰褐色的粉末。这场席卷了北海道的风波,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网眼细密得连风都穿不透,连千里之外的香港都被牵扯进来——失联的航班在空管屏幕上最后消失的坐标、日本政府刻意隐瞒的真相里藏着的颤抖、神秘的外星袭击时那道撕裂天空的幽蓝光芒,还有那支散发着甜腻腥气的来路不明的药剂、7c座上披头散发的乘客藏在乱发后的眼神……无数谜团层层叠叠、环环相扣,像极了这北海道永远散不开的浓雾,湿冷地裹着人,甩都甩不掉。你以为往前挪一步就能看清眼前的轮廓,可脚刚落地,却发现更深的混沌正张着漆黑的口,里面翻涌着无穷无尽的未知,像没有底的深渊,连一丝光亮都透不出来,根本看不清尽头在哪里。
雾又浓了些,像被人泼了一盆掺了灰的白漆,连那缕本就稀薄的天光都被染成了灰白色,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没了半分力气。窗外的乌鸦突然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风卷着细碎的冰粒,“嗒嗒、嗒嗒”打在铁窗上,节奏忽快忽慢,像谁在用骨节叩门,却始终无人应答。铁栏上的霜花又厚了些,将那些格子状的阴影冻得更僵硬了,仿佛要把这一室的沉默,永远封在这片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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