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的起床号还没响,许三多就已经在单杠上做了两百个卷身上。
晨雾粘在他结霜的睫毛上,随着每次发力化成细小的水珠坠落。今天是分兵前最后一次考核,草原五班的分配表就压在连长抽屉里。
许三多!滚下来!高城的声音炸雷般在操场回荡。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单杠下,作训服领口冒着热气,显然刚跑完十公里。
许三多松手落地,敬礼的手势标准得能当教案。他看见连长眼底布满血丝,迷彩裤膝盖处还沾着机房的灰尘——通宵整理考核档案的痕迹。
保存体力不懂?高城把保温杯怼到他怀里,
枸杞混着参片的苦涩在舌尖炸开。许三多呛得咳嗽,听见连长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炊事班老王配的,喝不死你。
集合哨响起时,朝阳刚好爬上旗杆顶端。全连新兵列队站在考核场上,武装带勒得胸腔发紧。高城背着手走过每一排,作训靴踏地的声响像秒针般精确。
最后说一次考核规则!高城停在指挥台前,阳光把他影子拉得很长,体能、射击、战术三项综合评分,前五十名进入作战连队!他目光扫过许三多,其余人按需分配。
史今在队伍里捏紧了评分表。他看见许三多抿紧了嘴唇——那个草原五班的分配表,此刻就躺在主席台的文件箱里。
第一项,武装越野!
许三多绑好沙袋直起腰,发现高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连长的手突然伸向他胸口,粗暴地扯开武装带扣环,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往他内衬口袋里塞了什么东西。
跑不动就吃。高城说完就走,背影僵硬得像块铁板。
许三多摸出口袋里的东西——三块军用巧克力,包装纸带着体温。他抬头看向指挥台,高城正背对着考核场抽烟,青灰色烟雾缠绕着他捏皱的评分表。
发令枪响的瞬间,许三多像颗出膛的子弹冲了出去。他越过碎石滩时听见口袋里的巧克力碰撞作响,越过小溪流时想起连长通红的眼睛,最后两公里,他嘴里全是血腥味,却莫名尝到枸杞参茶的苦香。
23分41秒!计时员喊破音的成绩引起一片哗然——比师记录快了整整两分钟。
高城站在终点线旁,手里攥着秒表,表盘玻璃不知何时被捏出一道裂痕。他看着许三多瘫在地上剧烈喘息,作训服后背被汗水浸透,露出腰间还没拆线的伤口——上周障碍训练被钢筋刮的。当时军医缝针时这小子居然在背射表参数。
第二项,战术演练!
许三多钻进铁丝网时,右肩被铁丝网划伤。血渗出来染红迷彩服,在尘土里拖出一道暗色轨迹。高城站在观察台上,望远镜的焦距环被他转得咔咔响。
要不要暂停?指导员小声问。
继续。高城的声音像淬火的钢,来当兵就不能娇气
当许三多用淌血的手肘击碎最后一个靶标时,观礼席上的参谋们集体起立鼓掌。只有高城注意到,这小子爬过终点线后,第一个动作是摸了摸胸前口袋——那里还剩一块没吃的巧克力。
正午的阳光毒得像烙铁。射击考核场边,许三多正在缠纱布。伍六一夺过医药包帮他包扎,发现他掌心全是新磨出的水泡。
你疯了?伍六一声音发颤,五班又不要考核成绩!
许三多抬头看向指挥所。高城站在阴影里,帽檐压得很低,但阳光还是照亮了他紧握的拳头——指关节结痂的伤口又渗血了。
射击考核,开始!
许三多据枪的姿势标准如教科书。三百米外的靶子在热浪中微微扭曲,他闭了闭眼,忽然觉得嘴里泛起巧克力甜腻的味道。枪响时,后坐力震得他伤口发麻,但靶纸中心绽放的弹孔却圆得如同满月。
全部命中!报靶员的声音带着颤抖,最后一个移动靶......十环!
观礼席爆发出惊呼。这个成绩已经打破了集团军记录。许三多退弹匣时,发现枪托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别忘归途,刻痕新鲜,边缘还带着金属光泽。他猛地抬头,看见高城正转身离开观察台,腰间工具钳的挂扣闪着光。
迷彩帐篷里弥漫着浓重的汗味和烟草气息。王团长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七八个烟头,最新掐灭的那个还在冒着缕缕青烟。帐篷外此起彼伏的口号声透过帆布传来,震得桌面上的搪瓷缸微微颤动。
参谋长扶了扶金丝眼镜,手指在许三多的训练日志上敲出哒哒的声响:夜间据枪加练到凌晨两点,武装泅渡每周三次,这...他突然压低声音,这比咱们连队的日常训练量还多出百分之二十。
三营长突然把作训帽往桌上一摔,帽檐上的金属徽章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冷光:现在的新兵都是蜜罐里泡大的!不加压能练出什么好兵?他指着帐篷外正在做单杠的新兵们,你看看,这不都挺过来了?
帐篷的帆布门帘突然被掀开,高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地面投下一道锋利的阴影。他手里拿着最新一期的考核成绩单,作训服袖口沾着泥浆,显然是刚从训练场过来。
报告!新兵连正在进行...
行了行了,王团长摆摆手打断他,烟灰随着动作簌簌落下,过来看看这个。他把许三多的档案往前推了推。
高城的目光在档案上停留了两秒,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帐篷里的温度似乎突然升高了,参谋长的眼镜片上蒙了一层薄雾。
一营长突然拍案而起,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这样的兵苗子去五班?高城你脑子进水了?他的大嗓门震得帐篷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老李!王团长一声低喝,眼神凌厉地扫过帐篷外——几个正在休息的新兵正好奇地往这边张望。他掐灭烟头,声音压得极低:注意影响。
帐篷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手表秒针的走动声。高城站得笔直,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椎滑进衣领。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帐篷角落的一个点,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二营长突然轻笑一声,手指点着档案上的一行字:你们看这个——上周武装越野,他一个人拖着三个掉队的跑完全程。他抬头看向高城,眼神意味深长,这作风,倒是很像当年的某人啊。
高城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帐篷外突然传来整齐的报数声,许三多清亮的嗓音夹杂其中,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沉闷的空气。
王团长突然站起身,作训服在桌角蹭了一块灰。他走到高城面前,两人目光相接:真想好了?
高城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报告,这是...他自己的申请。
帐篷外传来一阵欢呼声,似乎是许三多又打破了某项记录。参谋长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一团墨迹,三营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武装带上的铜扣。
王团长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行啊,那就...他的话被帐篷外突然响起的紧急集合哨打断。
高城条件反射般转身就要往外冲,却在门口猛地刹住脚步。
所有人都看到了——许三多正带着三班的新兵们,在烈日下加练战术动作。他的作训服后背已经完全湿透,裤腿上的破口露出结痂的伤疤,但每个动作都标准得像用尺子量出来的。
帐篷里的军官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王团长的手指在档案袋上轻轻敲击,节奏恰好和外面训练的口号声重合。
这事,王团长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再议。
会议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绿漆墙面上投下青灰色的冷光。高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斜斜地切过墙上军事过硬的标语。他保持着跨立姿势已经四十三分钟,作训服腋下渗出深色的汗渍,像两片逐渐蔓延的沼泽。
王团长突然把烟盒拍在会议桌上,惊飞了烟灰缸旁栖落的苍蝇。都说说吧。他划亮火柴,火苗在他浑浊的瞳孔里跳动,这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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