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着铁锈的气息,钻入赵猛的鼻腔。
他没有动,像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像,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层层雨幕,看到那道早已消失的黑影留下的轨迹。
“赵队,这……”一名年轻队员凑上来,声音被雨声压得很低,却掩不住其中的惊疑,“这涂鸦太邪门了,跟上回彪哥出事前的留言一模一样。难道真有什么诅咒?”
赵猛缓缓收回视线,瞥了一眼那刺目的“伪君子”三个大字。
字迹张扬,带着一股撕裂一切的狂怒。
诅咒?
他从不信这些。
但这绝非简单的恶作剧。
那是一种更高明的犯罪,一种看不见刀光,却能杀人于无形的手段。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无法被仪器捕捉的“笔迹”,一种……概念层面的污染。
“现场有什么发现?”他问,声音沙哑。
“没有。监控坏了半个月,巷子口是死角。除了车上的喷漆,连个脚印都没留下,雨下得太大了。”
赵猛沉默了片刻,心中一个疯狂的念头正在滋长。
查下去,就必须面对自己认知体系的崩塌。
他猛地一挥手,语气不容置喙:“清理掉,拍照留档即可,不要声张,更不要立案。”
队员愣住了:“不立案?赵队,这可是林正德的车,明天要是被媒体……”
“就说是一般报复性涂鸦,让他自己去处理。”赵猛打断他,眼神锐利如鹰,“我不想再听到‘诅咒’这两个字。记住,我们是警察,只相信证据。”
说完,他转身钻进警车,砰地一声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他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
证据?
如果作案的工具不是喷漆罐,而是人的“认知”本身,那证据又在哪里?
他知道,有些事一旦深究下去,最后连自己都会不信自己。
与此同时,十几公里外的城中村“安居里”,一间不足十平米的隔断房内,言辙正蜷缩在冰冷的床角。
湿透的外套滴着水,在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头顶那枚接触不良的灯泡忽明忽暗,将他苍白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他手里攥着一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上面正显示着一条本地推送新闻:“知名企业家林正德座驾深夜遭神秘破坏,警方称暂无头绪。”
言辙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诅咒?不。
这是比诅咒更精准、更残忍的武器——词条引导。
【众叛亲离】这个词条,对于阿彪那种全凭义气和威慑力笼络人心的地痞头子来说,效果立竿见影。
但林正德不同,他用金钱、利益和一张伪善的面具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要撕开这张网,光凭一个词条还不够,还差一把能点燃整座森林的火。
正思索间,隔壁的房门被一脚踹开,紧接着是房东陈老六粗野的咆哮。
“断水三天了!王翠芬,我再给你最后一天时间!再不把这个月的租金和水电费交齐,明天就带着你那个病秧子女儿一起给我滚蛋!”
“六哥,求求您了,再宽限两天……小禾的药费刚花了一大笔,我手上真的没钱了……”女人压抑的哭声和哀求,混杂着小女孩被惊吓到的咿呀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没钱?没钱就别住!我这可不是善堂!”
言辙缓缓起身,贴在冰冷的门板上,透过那道狭窄的门缝向外望去。
只见陈老六叉着腰,像一尊瘟神般堵在邻居门口。
他肥硕的身躯几乎占满了整个狭窄的过道,油腻的脸上满是刻薄与不耐。
而在言辙眼中,陈老六的头顶正悬浮着几行清晰的词条。
【我是这里的王】——这条词条闪烁着油腻的微光,代表着他在这栋破旧出租楼里作威作福的权力欲。
【谁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这条则显得阴冷而偏执。
但真正吸引言辙注意的,是最后一条,它正微微发烫,散发着一股焦灼的气息。
【怕穷如怕鬼】。
原来如此。
言辙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这个人不是坏到了骨子里,而是被贫穷这只恶鬼追赶、啃噬,自己也渐渐活成了恶鬼的模样。
他的凶狠,不过是源于内心深处最极致的恐惧。
要对付这种人,直接的冲突毫无意义。
必须摧毁他赖以生存的心理支柱。
夜色渐深,雨声渐歇。
争吵平息后,整个筒子楼陷入死寂。
言辙坐在自己的小桌前,昏黄的灯光下,一根炭笔在粗糙的纸页上沙沙作响。
“词条的生效,需要一个稳固的‘锚点’。”
“对于物品,这个锚点是长久形成的‘使用惯性’。”
“对于人,这个锚点则是根深蒂固的‘心理依赖’。”
他的目光穿透薄薄的墙壁,精准地落在了走廊尽头,那把属于陈老六的、油光锃亮的藤椅上。
那把藤椅,是陈老六每天收完租后,雷打不动要坐下喝茶的地方。
它吱呀作响,破旧不堪,却是这位房东在这片逼仄空间里,唯一能“享受权力”、俯瞰众生的“王座”。
它承载了陈老六全部的优越感和掌控欲,是完美的“锚点”。
言辙放下笔,缓缓闭上双眼。
精神力高度集中,像一根无形的探针,穿透现实的阻碍,触及到了那个概念层面的存在——藤椅。
他“看”到了藤椅本身的词条:【老旧】、【坚固】、【房东专属】。
他要做的,是在这些固有词条之后,悄无声息地叠加一个新的概念。
指尖微颤,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精神力,如同最精细的绣花针,小心翼翼地刺入虚空。
这个过程极其消耗心神,稍有不慎就会反噬自身。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愈发苍白。
成了。
在【房东专属】这个词条后面,一个崭新的词条缓缓浮现,并与藤椅本身的概念链接在了一起。
【坐立不安】。
第二天清晨,陈老六像往常一样,顶着一头乱发,手里拎着他那紫砂茶杯,骂骂咧咧地走向自己的“王座”。
他一屁股坐下,准备享受清晨第一杯热茶。
然而,就在他屁股接触到藤椅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感猛地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他“噌”地一下弹了起来,仿佛椅子上长了钉子。
“妈的,谁动我椅子了?”他皱着眉,狐疑地打量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又低头仔细检查藤椅,却什么也没发现。
邪了门了。
他将信将疑地再次坐下。
这一次,感觉更加强烈。
屁股刚挨上椅面,就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他脊背上疯狂爬行,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让他只想站起来来回踱步,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操!”陈老六跳起来,一脚踹在藤椅上,藤椅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烦躁地抓着头发,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头顶上【我是这里的王】那条词条,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而一个全新的,若隐若现的词条【坐立不安】,正缓缓亮起。
接下来的三天,陈老六像是中了邪。
他试遍了楼里所有的凳子、床沿,甚至是楼梯台阶,都没有任何问题。
唯独他那把象征着身份和权力的“王座”,他再也坐不上去。
只要一靠近,那股让他发疯的焦躁感就会准时降临。
他的精神日渐恍惚,脾气也越发暴躁。
言辙在窗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第一步,成功了。
现在,是时候斩断他另一根精神支柱了。
陈老六有一个习惯,每当焦虑或者发怒时,就会点上一根劣质香烟,猛吸几口来平复心情。
那是他每日焦虑情绪的唯一宣泄口,是他对抗【怕穷如怕鬼】这道心魔的廉价慰藉。
这天下午,趁着陈老六去催缴另一户的水电费,言辙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门。
陈老六的烟盒就随意丢在那张他已经不敢坐的藤椅旁的小桌上。
言辙没有触碰烟盒,只是伸出手指,悬停在它的上方。
精神力再次涌动。
这一次的目标,是【香烟】。
他精准地捕捉到与陈老六有关的那个概念——【解压】、【提神】。
然后,他用尽残余的精神力,强行注入了一个新的、充满恶意与冲突的词条。
【焦苦刺喉】。
当晚,陈老六因为收租不顺,又被那把邪门的椅子搞得心烦意乱,他习惯性地掏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咳——!”
下一秒,他剧烈地呛咳起来,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那熟悉的烟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仿佛在焚烧工业塑料般的焦糊味和苦涩感,辛辣刺鼻,狠狠地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肺部,让他控制不住地干呕。
“呸!呸!什么几把玩意儿!”他惊恐地扔掉手里的烟,又抽出一根点上,结果还是一样。
他将整盒烟都倒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碎,盯着那些化为灰烬的烟草,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恐惧。
他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抖:“这巷子……这巷子真的邪了……”
言辙站在自己屋子的阴影里,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陈老六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不是邪,是构成你世界的‘概念’,正在被我改写。”
陈老六颓然地靠在墙上,茫然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以往这个时候,一只手会端着茶杯,另一只手会夹着香烟。
但现在,那张椅子他不敢坐,那股烟味他不敢闻。
他赖以维持内心秩序的两个小小仪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彻底剥夺了。
走廊里,潮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看不见的笼子,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和恐慌,正从他内心的最深处,悄然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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